《[综仙古]违命》柳外断虹

40、此君本傲人世间

　　来自仙山的仙人下降凡尘，以无上法力将作乱西域的妖妇狠狠镇压，最好、最好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这是安息王暗自希望的。仙人的确如他所愿的御剑翩然而至，但接下来的发展却脱离了他最荒诞的想象。

　　仙人不肯动手，非但不肯动手，显然还和妖妇是旧识！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冷汗瞬间沾湿了衣袍内外，安息王在心里拼命祈祷上苍，希望是他会错了意。

　　慕容紫英听不到安息王的心声，一切喧嚣都被摒除在外，他凝视着久别重逢的道侣，一身落寞柔软了夙瑶的目光，于是她主动看着又消瘦不少的剑仙，轻声问，“上次那一剑，我并不是真想伤你，如今是否好了几分？”

　　不是想要伤他，只是还是伤了他；不是想要与他纠缠，此时又来解释什么！面对慕容紫英，夙瑶总是充满了矛盾，似乎总也狠不下心，慕容紫英体谅她这份纠结，因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听到夙瑶状似服软的话，他满腹怨怪都化作绕指柔。

　　只要看到她这个人，他一切气恼就都抛到脑后了——他慕容紫英就是拿她没办法！想到她做的事情，此刻的他心里还颇为逃避地想着，也许……是误会，也许……是玄霄师叔强迫她这么做的……

　　慕容紫英已预备要原谅她了，他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点，“掌门，和我回去吧，我们不要理会这里的事情了，我们隐居吧，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他的语气和神情几近哀求，夙瑶鼻头蓦地一酸，众目睽睽下，慕容紫英竟能放低姿态，可见他的真心，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就此牵着他的手归隐红尘，只守着他，只一心对他。

　　“紫英……我满身罪孽，万死难赎，这样的我……不该再去拖累你。”

　　“我不在乎！”慕容紫英毫不犹豫地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不染片尘的光，只要你回头，我永远等着你！”

　　“紫英……”夙瑶似是被他说动，向他的方向踏了一步，慕容紫英心头狂喜，向掌门伸出了手，夙瑶也伸出了手，只差一点……眼看只差一点……

　　夙瑶身后的玄霄闪电般出手，扳住她的肩头把她往反方向拖，一路上居然无人敢阻拦他们。猝不及防间慕容紫英喊了一声掌门，夙瑶回过头，但是身体依着惯性被玄霄一路扯了出去。

　　地上已经画好了一个传送阵，玄霄大喝一声闭眼，二人瞬间消失在白光中。等慕容紫英追出来，已经是来不及阻止，他拔出剑，狠狠斩在了地上！一道深深的裂痕横亘于地……一如他此时心情，她又走了！再度弃他不顾！再度无视他的真心！

　　此时恼怒的不止慕容紫英一人而已，玄霄出了传送阵法，毫不留情的斥责一连串从他口中吐出，“我只是让你拖延时间，你倒是好… …若非我阻拦，你是不是就要前功尽弃？真是妇人之仁，如何能成大事！我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回头，你想也不要想！”

　　传送阵的另一端是琼华遗址，他指着四周的废墟，“看看这里，你清醒没有！”

　　夙瑶扬起头，眼中有泪，“你说得对，我不该假戏真做。我错了。”

　　戏假情真，否则如何骗得过慕容紫英，又如何能迷惑得他连玄霄出窍也没有发觉，又如何能让他无视刻画阵法的动静？错只错在，她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信了的，信了他们真有回头路走，信了他的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只是一切都太迟了！不是迟在如今，也不是迟在当初的飞升之期，早在五百年前的琼华宫、她戴上金冠时，一切就已经迟了！

　　“快布阵，慕容紫英很快就要追来了！”

　　夙瑶念动口诀，把骨戒中整整百万人的补天珠取出，按照方位布置阵法，只是这个阵法实在太复杂，还未完成，远处云海间已经出现了慕容紫英的身影！

　　“我去拦住他，你继续！一定要抢在他之前完成补天阵！”抛下这句急促的叮嘱，玄霄挺身迎上了慕容紫英，夙瑶全神贯注地继续着阵法布置。

　　身后传来了法术彼此对冲的声音，她额间有汗，眼中有泪，不敢回头。

　　心如刀割，只是前路已定，唯有不回头地走下去。

　　慕容紫英看着渐渐成型的阵法，心急如焚，偏偏路被玄霄挡着。他喊夙瑶，她听不见，亦或是听见了却不想回头，玄霄剑指他，冰冷道，“你的对手是我。”

　　黑发的剑仙亦拔剑在手，长袖激荡，“师叔，你不要一错再错。”

　　“什么是错，又什么是对！”玄霄不屑一顾。“难道拨乱反正是错，横加干涉人世命运是对？哈哈，也罢，错的都是我辈，而如玄女之流自然是不会错的！”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紫英沉痛地问。

　　为何——要屠戮天下生灵，造下人世间千般杀孽、万般血泪，为何要将地狱搬到人间，为何要乱这天、这地、这天下阴阳不可违逆的秩序！

　　“多说无益，直接动手就是！”玄霄昂然一笑，全力一击攻向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此前虚耗太过，竟只与玄霄堪堪打平，二人看似法术交错打得轰轰烈烈，其实谁也奈何不了谁，眼看法阵就快要完成，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并指向天使出一招“化象真如剑”逼退玄霄，抓住一丝机会就冲向掌门。

　　夙瑶正好要放下最后一颗补天珠，慕容紫英的剑已到她颈间，她下意识向后仰头，手握着珠子，却再也动不了了。“不要动。”慕容紫英说，她眼睛略微转过一些就看到他面色青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哪里还像一个修仙人。

　　玄霄冲过来看到这个场面也惊了，他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句，“慕容紫英，你疯了不成！”

　　他剑下的，可是他的挚爱啊！

　　慕容紫英并没有疯，他看着掌门，又把剑往下压了一下，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剑划破脖子，“解释，我要你的解释。”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夙瑶开口说，“我错信于天，一生不得自在。昆仑天光亦是彻底的骗人虚妄！你有地仙修为，难道不知这天光是天界汲取人界气运的通道？我是为了日后苍生着想，行此逆天之事！”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慕容紫英说。

　　他手持长剑，剑指旧爱，一生的伤心都扑面而来。

　　但夙瑶只是睁着眼睛，道，“那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了。”

　　一切都像是五百年前的重演，他们是被命运写定了的怨偶，永远站在不能妥协的对立面，用尽力气，也只是在把对方推得越来越远。

　　借口都用尽了，慕容紫英无法再自我欺骗，也恨掌门连说句假话骗他都不肯！她不是不懂他想要听什么，她只是故作不知罢了！他瞪住这惹人怨怒的女子，这就是他的好道侣，这就是他不惜性命不惜修为救的琼华掌门！他哂笑，“也罢，种种都是我该有此一劫，都是我咎由自取，半点怪不得旁人！”

　　听了这句话，夙瑶忽然用力扭头正视他，慕容紫英慌忙撤剑，却见剑身上已有鲜血滑落，他完全不敢抬头，听见掌门一字一字道，“是我害你。”

　　曾历经数百年沧桑的剑仙完全承受不住这轻轻一句话，犹如被人碾碎了心脏般，痛到眼前一黑。

　　“只是……如今回不了头了！”夙瑶猛的把最后一颗珠子按下，狂风卷云扶摇而上九重天际！血红色冲破天，冲破地，冲破九幽十冥，她站在阵中举起双手，天地为之变色！

　　补天阵，起！

　　天地间响起巨大的轰鸣，昆仑天光被压制到极限，血红色的幽光笼罩了整个琼华，慕容紫英被大阵的力量排斥，向后飞跌出去，口中登时满是血腥味。

　　“成功了！”玄霄又惊又喜。

　　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阵中传来，那是……百万怨魂的痛哭！夙瑶站在阵心，鲜血还在从脖子上流下来，流到阵法上的血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吞噬血肉的阵法，献祭了百万生灵犹嫌不足，还在贪婪地试图尝到更多的甘美鲜血！

　　但同时，这阵法的威力也的确足够惊人！

　　狂风几乎要将整座山头拔地而起，这座支离破碎的琼华山脉甚至整个都震动起来，连带着整条昆仑龙脉，全都跃跃欲试要脱离大地的约束！

　　血光连通天光，天光那纯粹的白色已经被侵染，颜色越来越红，红到滴血！

　　“停下！快停下来！”慕容紫英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夙瑶淡淡地笑了，“我就是阵眼，你杀了我，此阵自然破解。”

　　“你若想捍卫神界，只管拿起你的剑！”

　　“除此之外，别无解阵之法。”

　　只是教慕容紫英如何下手！理智叫嚣着断情绝爱，手却颤抖地把剑也掉落，他输了——是他输了……

　　连玄霄都撇过头不忍再看。

　　一道光落地，黄衣的女仙时隔多年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神情依旧悲悯，夙瑶却不再会为此迷惑。

　　她与玄霄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