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违命》柳外断虹

39、苍天负君亦负我

　　兵刃摩擦得声音刺耳得近乎嗜血，寒光闪闪，将片刻之前欢宴的气氛扫荡一空，安息国的人个个揭下驯良的面具变了另一副模样，连年迈的国王都爆发出了泰山压顶的气势，面对夙瑶势单力孤的剑，他嘴角露出不屑。

　　“安息国立国以来，出过肝胆忠义之士，也出过临危死节之民，就是从没有过贪生怕死的小人，你若以为我们真的要降，那可就打错了算盘！”他抬起下巴，眯起的眼睛从疏勒国国师身上一寸一寸刮过去，所有甲兵绷紧了神经，只待他一声令下！

　　血腥味飘开，以夙瑶的耳力能够听见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手正在向这里集结，把这处宴会厅包围得密不透风，连一只苍蝇也休想从这里飞出去。她与玄霄背对背站立，被一圈利刃指着要害，使节团里的其他人或被杀、或被捆起来堵了嘴扔到一边。

　　玄霄嘴角一撇，“早知道你不会乖乖投降，居然在酒里下毒，没有学会用正大光明手段么。”不投降更好！正好让他杀个痛快，好好教这些人知晓什么叫做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手上的剑随着他情绪的变化，嗡嗡震动起来，已经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

　　安息国王不为所动，对付这种杀人如麻的禽兽，何必讲究手段，只要有用就行！如今结果不是很好？纵横西域三十六国的妖女还不是栽在他手里！正得意，却见夙瑶面色苍白如雪，眸中燃烧起鬼火，她冷冷道，“你以为我真的中毒了吗？”

　　周围一阵小小的骚动，迟疑的质疑声细细碎碎地响起，的确，她依然长身而立，皮肤未见异色，一点都不像是中毒的表现！国王的胡须颤动两下，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旋即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要紧！最重要的并不是给她下毒，而是以投降的名义诱骗国师只身踏上安息国的土地，因为谁都清楚，疏勒国的军队之所以战无不胜，并非因为他们本身的实力有多强大，而是凭借着国师的一手邪术，将所有活人都能炼化！只要除掉国师……只要杀了这个祸根，就能保住安息不步上其他国家的后尘！

　　他这般想着，面带快意的笑，仿佛已经看到眼前之人血溅五步的场景，但令他不快的是，不论是夙瑶还是玄霄脸上的表情都还是那么冷静，明明身处重围，也没有半点他期待的惊恐。

　　疏勒国的妖妇把剑平举到眼前，一身凛冽不输于他，可这刽子手又凭什么依然一脸道骨仙风、一副他安息国才是威逼无辜那一方的心安理得？！安息王咬牙痛恨地怒吼，“你们难道不会害怕造孽如斯之多，终将得百倍报应！”

　　玄霄一笑，却说道，“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了，还怕什么报应，岂不是笑话！”听到他清清楚楚说出这句话，安息王心底一寒，联想到此二人疯狂滥杀，可不正是幽冥魔物一类才能有的！不，即便这二人若真是魔，他今日也要诛魔！

　　他神情凝重，手缓缓挥动欲下达诛杀的命令，夙瑶忽的一叹，“本已打算放过安息国，你又为何非要自寻死路？”语气之间，竟有惋惜之意。

　　玄霄冷笑，“来得正好！”

　　安息王不意此二人死到临头还这样嘴硬，觉得颇为可笑，“说得好听，什么放过安息国？你们还不知道吧，洛书小儿早就把你们卖给我了！要说放过，也该是你们来求我放过你们小命！”

　　抛出这个秘密，他终于满意地看到身陷重围的夙瑶第一次变了脸色，是啊，谁能想到呢？出卖他们一行人的，根本就是启明帝本人，根本就是他们一手扶持、不惜为之屠遍西域的洛书啊！

　　但夙瑶只是怔忡片刻，立即断然道，“这不可能，他为何要这么做？”

　　安息王大笑，这妖妇何其愚蠢，明明身陷死境，居然还想不明白一个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她为疏勒开疆拓土，一切都是那人所愿，为什么，为什么居然会被人放弃呢？还不是因为功高盖主四个字！称王称霸者，最忌讳的就是民心不向着自己，最忌讳他人夺了自己光辉！

　　玄霄已然明白过来，与夙瑶对视一眼，后者亦是恍悟，只是即便洛书猜忌他二人，为何选择灭最后一国前？又是如何做到化敌为友、与安息国达成一致的？这实在也不怪她想不明白，实在是此事过于不可思议！

　　“也罢，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安息王宽宏大量地，摆了摆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让开一条路，在玄霄与夙瑶一致的疑惑中，一个裹着斗篷的人从外围慢慢地走了进来，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却不知要如何教他们死个明白。

　　夙瑶下意识地开始凝聚灵力，但却被玄霄轻轻一握手腕，灵力登时散了，他摇头肯定地道，“只是个普通人。”

　　夙瑶更加疑惑，既然不是她想的那样，那么莫非凭这一个人，安息王就敢与洛书合作？此人是谁？总不见得洛书是把太后送来安息国当了人质！

　　安息王开口，“何不让国师大人看看，你究竟是谁？”

　　那神秘人顿了一下，然后掀开了兜帽，夙瑶愕然看着他与洛书有三分相似的脸，不必再多说什么，这人肯定是那个被洛书褫夺一切封号、终身关押在自己府邸的兄长，只是又为何把他送来了安息国！

　　她可不认为，以瀚墨为人质，就能让双方放下一切芥蒂合作。毕竟谁都知道，若不是顾惜名声，洛书肯定会在即位前就把这个隐患铲除，绝不会留他一命给自己找麻烦！

　　“真没想到，第一次和国师见面居然是在这种场合，命运弄人啊，是不是？”瀚墨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也不知道是讥讽夙瑶抑或是自己的处境。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时，他还是疏勒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子，而她不过是一介默默无闻的修道者，如今他辗转沦落敌国，而她作为使臣，深陷死局。

　　夙瑶没有和陌生人感慨平生的兴致，她细长的眉头紧紧蹙起，“以你为人质又能如何，洛书可不像是一个顾念兄弟情谊的人！难道说，你是私逃至此，手上有什么洛书顾忌的东西？”

　　瀚墨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也不知道夙瑶哪句话触动了他，他笑不可抑，那张原本称得上俊美的脸都扭曲了。

　　安息王在旁道，“洛书小儿的心狠程度，只怕你想都想不到。”

　　瀚墨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他似是真的觉得可乐至极，脸上带笑说出下面这番话，“你说的不错，洛书又有什么兄弟情谊？非但如此，他连父子骨肉情谊都是不顾的！你以为真是我毒杀父王么，告诉你吧，下手的是他！是我那个好弟弟！是那个我父王一直最疼爱的二儿子！他把灵药换成毒药，亲手喂一直疼爱他的父王吃下去，这般狠！我斗不过他，凭这份良心狗肺，我也自愧不如！”

　　谁能想到，谁又能相信？！那个看上去干净得像是仙人一样的弟弟，居然、居然毒杀亲父！陷害兄长！屠戮西域毫不手软！自私肮脏到了极点！

　　这番话砸中了夙瑶，她脸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洛书原是这样的人，那么将她的命卖给安息国，也就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了！反观玄霄是亲历过当初的一切的，早已隐隐有所察觉，因此倒也并不如何惊讶，挑眉，“我手上鲜血万万众，些许小恩小怨，还不在我眼里。”

　　瀚墨置若罔闻，“我不是人质，而是把柄。国师，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私逃，而是被洛书亲自下令送到安息国的！没想到吧，他这样急着要除掉你，连这样的秘密都愿意拿出来交换，连自己的名声也顾不得！”

　　这就是洛书，这就是看上去温和无害，实则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洛书！

　　夙瑶好歹也曾执掌琼华，对方又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她已然彻底清楚了洛书的打算，不过就是借刀杀人，借安息国的力量铲除自己！他竟忌惮自己到了这种地步！这种心机，密不透风地藏在一次又一次的宴饮、一次又一次封赏、乃至临行前的拳拳嘱托之中！

　　“怕不仅如此吧。”夙瑶蓦地一笑，却不知是觉得谁可笑，“他是不是还和你约定了，我身亡的责任全部由安息国担了，以后将西域一分为二，安息得西，疏勒得东，你们各自称王？”

　　好个一箭三雕！既除掉了她，又将疏勒国国内的压力尽数转移到了对外战争上，同时也得了半壁西域！若不是她是要被除掉的那一方，连她也要为洛书这份心机喝一声彩！

　　只不过那又如何？不错，如今证实他是个翻覆无常的伪君子，可她与洛书本也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想要的只是补天珠，其余纠葛皆不值一提，纵使被背叛，于她亦不过尔尔。

　　只能说她信错了人，但如今这也不重要了。想通此节，一腔震怒激愤也很快消弭了去，看她稳住心神，瀚墨寒着脸道，“莫怪是能与洛书并肩的女人，不错，不错，也唯有这样冷酷的心性，才能将西域化作人间地狱！”

　　夙瑶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也不把瀚墨这些意在乱她方寸的话放在心上，她暗暗蓄力准备突围，玄霄在她背后看不见她神情，却也心有灵犀地举起了剑，二人各自开始调动灵力，池子中无风也起了三尺浪，水气涌动，热浪滚滚，周围的士兵如临大敌，安息王大吼，“雕虫小技！请仙人助我！”

　　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非常轻，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却也清晰得骇人，一道剑光划过夙瑶的眼角，她浑身血液都登时冷却了。

　　慕——容——紫——英——

　　在腥风血雨的安息王庭，久别重逢的一对道侣无言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