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火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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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
主要原因是川岛芳子最近一点也没闹幺蛾子。
顾瞳趴在窗台上，老动作，一脸惆怅：“好几个月没见川岛了。”
廖仲南在屋里屋外地转，一会儿拿进来什么东西，一会儿又把几张纸拿出去丢掉：“她回天津了，你不知道？最近前线战事吃紧，日本人催她手里的情报催的急。”
“我知道。只是没她一直在这儿怼廖长官还真不习惯呢。”
廖仲南停下脚步：“你还盼着她在这儿给我哥添麻烦啊。”
顾瞳换了个姿势，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痛心：“你真的是中文系毕业的？你的阅读理解没问题吗？我明明是在对这样无聊的人生表示感慨，你怎么得出我看廖长官不顺眼这个结论的？啊啊啊，别急着否认，你还记得上次我姐那一笼包子的事儿吧。”
冯静宸前些天包了些包子，包得有些多了，就顺便拿了一些给顾瞳当午饭。
顾瞳喜欢白菜鸡蛋馅儿的，尤其冯静宸做这种食物有个独门秘方，就是煎一些薄饼，碾碎了放在馅儿里，饼屑能吸收碎白菜挤出来的汤汁，去除白菜特有的土腥味儿，同时饼屑自身却膨胀起来，这样混合而成的馅儿口感绝佳。
但问题是，廖仲南也喜欢。
顾瞳只是把热好的包子放在办公室，出去一小会儿的工夫，廖仲南顺便过来就把包子吃得差不多了。
顾瞳再次进门的时候，包子就剩俩了。
“那包子——挺好吃啊？”
“恩恩，静宸姐的手艺，没的说。”廖仲南吃得头都不抬。
“我说你吃得这么多别噎着。”顾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的。
“不会，我注意着呢。”
看对方油盐不进，顾瞳一拍桌子：“那是我的午饭！”
廖仲南总算抬头了，他看看顾瞳，又看看包子，把剩下那俩递给顾瞳：“还给你剩了两个。”
顾瞳觉得自己快到燃点了：“就剩俩了你好意思给我！我不吃了！”
廖仲南果然爽快：“哦。”拿起一个包子啃一口。
顾瞳觉得自己要冒烟了，她恶狠狠盯着廖仲南。
廖仲南感受到了这不友好的目光，他抬头看看顾瞳：“你是不是想吃啊？这还有一个，给你。”
“免了！你给我我也不吃。”
“那好吧，那我吃了。”啊呜一口，最后一个包子阵亡。
这件事后来导致廖伯东专门把弟弟找去谈心，内容如果概括一下应该是一篇论文的题目——《论如何正确理解女性心理》。
“仲南，小瞳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生气了是要哄的。”
廖仲南不明所以：“她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
廖少爷你这篇论文显然没有看懂。
而冯静宸也专门和顾瞳探讨了一下，他们的谈话如果概括一下应该也是一篇论文的题目——《论正确对待廖仲南的方式》。
“姐，如果下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应该对廖仲南说‘我想吃包子’对吗？”
“不，应该直接去抢。”
顾瞳，你的论文是《论正确对待廖仲南的方式》，不是《论正确对待一般男性的方式》。
这就是所谓“一笼包子”的故事。
廖仲南不由得思索起顾瞳的真实用意。停了半天，他才不确定地问：“那个……我老师最近没给你写信吗？”
徐长明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写信了，从那次关于月亮的信件之后，他还写过几次别的，有时是一句法文，有时是一句普希金的诗，有时是莎士比亚剧本里的台词。
但这些顾瞳不太记得住，何况廖长官看完那些花样百出的藏于信中的情报后，总会脸色黑着把信烧掉。
有印象的是徐长明自己写的诗，很短。
“飞雪未如约，心共远山缺。”
最近的诗写道：“我行君且远，共享一江风。”算来彼时徐长明正奉命南下，那里的战事正激烈，他去，也算是国gong不谋而合了。
这些都是公开你的，顾瞳私下里也不瞒着廖仲南。
但是廖仲南突然提这件事是要干什么？
“徐先生最近没信——你是知道的。你问这个干嘛？”
廖仲南犹豫半天才说：“综合你说话拐弯抹角的习惯和趴在窗户前的举动，我有理由认为，你不是无聊，你是怨妇情绪发作了……”
顾瞳开始是惊愕，随即指门，态度冷静异常：“出去——！上你的班去没事老在39号转什么转啊——！”
“我今天休假啊！”廖仲南理直气壮，全然忘记廖伯东曾经苦口婆心教过他的：女性问问题一般不是为了寻求答案。
“你哪儿那么多假！”
“最近财政紧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报社现在工作时间只有原来的一半了。”
“呵。呵。呵。”顾瞳冷笑，“紧张是吧，那还有钱发2000块保密费。”
廖仲南觉得很冤：“又不是所有人都叫胡兰成。”
日本人花钱豢养自己的喉she是很有历史的事情，而且这历史看来没有中断的意思。财政确实紧张了，顾瞳明显能感觉出来，裁缝店的马老板一直抱怨生意不好做了，达官贵人去他那里做衣服都不多了。但在这种环境下，顾瞳知道的几个专门在报上鼓吹“大东亚共荣”“日本人是优等min族”的文人墨客的待遇不降反升，让她颇感意外。
以后她会知道，这种意外将会持续到日本无条件投降的前一天——仍未结束。
廖伯东带着冯静宸、顾瞳，当然还有梁清等人，还有一队日本人，匆匆赶到石门车站几里外的铁道边上。
“渡边先生，您没事吧？”
渡边摇了摇头。
意外事件，渡边从保定回石家庄的路上，火车抛锚了。
廖伯东等人匆匆赶去是因为铁路这些年是敏gan带，冀中平原游击队开始集中力量破坏铁道，火车，电线杆等基础设施建设，意图掐断日军后勤补给的大动脉。如果渡边遭遇了游击队或者八路的伏击，那可是不小的事件。
但看起来这次似乎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廖伯东板起脸来问车上的几个工人，包括开车的司机。
带工的班长一边擦汗一边解释：“不是八路，铁轨枕木也没问题，是火车……车轮……”
“车轮怎么了？”
“……掉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顺着班长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地上躺着个大轮子，中间一个方形孔，活像个大铜钱，那就是车轮。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装上！”廖伯东催促道。
班长局促地搓手：“装了……装不上……”
真要命。
“怎么会装不上……不就一个轮子吗？连轮子你们都装不上？”
“那轮子原来是套在那个方杆上的，”班长指着趴窝了的火车底部，“我们一开始也觉得挺简单的，想拿锤子凿上。谁知道……差的太多……死活套不上去，谁知道这玩艺儿开始怎么安上的……”
工人指望不上，廖伯东来到渡边近前：“渡边先生，火车暂时动不了，您先和我们回去吧，待在这儿也不安全。先回去再想办法。”
渡边没动：“我回去，简单。这一车还有不少粮食弹药，和一队士兵，都要送到前线。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那您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啊。”
“你们回去，找帝国的工程师来，修好它。”
“这恐怕不太容易。”廖伯东说，“满铁的工程师上个月来过，已经回去了。再让他们来，层层向上申请，即使是用最快的速度，也得十天左右，您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
渡边叹息一声。
顾瞳凑近火车看了看，又看看地上的大圆盘，扭头问班长：“你老家哪儿的？东北？”
“啊，你咋知道？”
顾瞳心里有数了，回到冯静宸身边，嘴上没说什么，表情是那种偷着的幸灾乐祸。
“你怎么了？”冯静宸看出来了。
“小日本动不了了，车走不成了。”
“那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我会修啊，”顾瞳说得理所应当，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石破天惊，“但是他们不知道，让他们着急去吧！”
“你会修？别是胡说吧。”
“我真的会。”顾瞳见冯静宸不信，解释道：“我家祖传干机械的，我姥爷开过新中国第一批机车。”
“真的？”
“真的。”
“你不早说！”冯静宸拉起顾瞳就走，来到廖伯东身边：“小瞳说她会修。”
“怎么修？”廖伯东很感兴趣。
“用火烧，升温，让中间那个孔变大，我听我姥爷说过，他们以前机车轮子掉了就是这么修的，因为当初装配就是这么装的。”
廖伯东转身去跟渡边汇报：“渡边先生，小瞳说她会修。”
诶诶诶诶？顾瞳想拦都没拦住，为什么要告诉渡边？
渡边听了，惊讶地看了顾瞳一眼，又问廖伯东：“确定？”
“……可以让她试试，满铁的工程师反正是过不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车一直停在这儿。”
渡边看了顾瞳好一会儿，突然一鞠躬：“拜托了！瞳桑！这里的工人听你调遣！”
……
“去吧，小瞳，渡边先生说了工人都听你的，去把车轮修好。”
顾瞳不动：“我不去。这是日本人的车诶，永远都动不了才好呢。廖长官你干嘛要把我卖了啊。”
“顾瞳同志，”廖伯东压低声音，“这很重要，理由回头告诉你，现在马上动手修车轮。”
“这是资敌——我不修。”
情急之下廖伯东语气严肃：“顾瞳。”
“有。”
“我代表组织宣布，从现在起，你和廖仲南的蛰伏期结束，由静默转为活跃。”
“哈？”
“现在组织给你下达的命令是：尽你所能，修好这辆车！让它尽快恢复正常！”
顾瞳和四五个工人围着车轮，大眼瞪小眼。
“去找干柴，汽油，越多越好，清理一块场地出来，我要点火。”顾瞳简短的命令道。
“点火干嘛？”有人不解。
“让你们去就赶快去，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车上有现成的汽油，工人到处搜罗点火之舞，很快架起柴草，浇透汽油。
“不对不对，不是让你们把柴草堆到一起，是围成一个圈，跟车轮外围差不多大，我要烤车轮的轮缘部分。”
这就更不明白了，但工人们照做。
“这得烤好几个小时。”顾瞳说，“去量量轮轴的尺寸。”
“6.4寸见方。”班长说，“不用量了，以前量过。”
“那应该是英吋，寸的话，也就不到5寸。”顾瞳估算了一下，“164毫米。谁有尺子或者量具，我要量孔。”
“我有。”班长递过去。
“另外，请准备大钳和大锤，一会儿用，火车上应该准备着。”
所有人等着这个大铁盘，这是现在最大的事情。
几个小时过去了，幸运的是，八路和游击队都没有来。顾瞳粗略的量了一下孔的尺寸：“够了。上大钳，大锤准备！”
几个工人喊着号子用大钳夹起车轮，来到火车旁边。
“要快，要在没冷却之前装上，不然就白干了。”顾瞳催促着。
车轮对准了轴。
“上大锤砸！”
工人将信将疑，但十几大锤下去，车轮卡进了轴里。
“成啦！”班长高兴地把大锤扔在地上，“大妹子真行啊！怎么做到的？刚才我们死活套不上去！”
虽然未日本人工作不情愿，但能干成事儿，顾瞳心里还是高兴地：“机械上，孔和轴的配合有三种：间隙、过渡、过盈。对合格的轴和孔来说，同一批次轴都比孔小，能轻易插入孔中，就是间隙配合。同一批次轴有的比孔小，有的比孔大，叫做间隙配合。同一批次轴都比孔大，需要用工具强行装配，叫做过盈配合。火车轮和轴之间全部是过盈配合，就是为了增加可靠性，确保运动的时候车轮不掉下来。为了完成过盈配合，先要用热胀冷缩的办法，加热边缘，这样中间的孔就扩大了，然后装配轴，等冷却之后，轮子就牢牢安在轴上了。”
“那照你这么说，轮子怎么会掉呢？”班长不太明白。
“所以我问你是不是从东北来的啊。东北冷，相当于冷缩，孔自然小。到了这里，气温升高，孔就变大了，加上运动中各种摩擦损耗振动，车轮就有可能掉下来。现在这样也还是不能走的，必须等冷却之后。等到了石门车站，让这车停一停，做个彻底检修吧，不然迟早是个隐患。”
顾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却没注意到渡边一直在望向她。
而廖伯东，则将渡边的反应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