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辣么任性 老九门》山花子

4、美丽误会

　　张副官惊奇地看到衣着向来以舒适洋装为主的宋小姐，今天在家也穿了旗袍，白色绣花的真丝旗袍，晶莹剔透的蓝水翡翠镯，不似绿色的贵气，却很能衬托她的青春。等用完早饭才知道她为何这样郑重，楼上不知何已经收拾了一间茶室，打眼望出去，是岳麓山的方向。真可谓景美、人美、情境也美，但他有点心急，因为佛爷那边早上可能会有事情吩咐，却因为昨天那句‘明天请你喝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就是谦虚一下’
　　喝着铁观音的时候，张副官想起了这句话，发现宋小姐真的不是开玩笑，烧水、洗茶、烫杯、冲泡、出茶一步一步都做很优美，而且这位小姐更讲究，唱片机里放着古筝曲子，如果他记得没错，应该是高山流水，那种有如置身山林水畔一般的逍遥悠闲。
　　“宋小姐会弹筝？”
　　张副官看到茶室一隅放着架长长的古筝，花色很是古朴，面板材料有点像楠木，不由得惊讶，这位小姐是会弹钢琴的，他曾经听到她弹过，但是客厅角落里的那架钢琴放着做样子的时候更多。
　　“会的呀，筝、琵琶、笛箫都能来一点。”
　　“宋小姐真是多才多艺。”
　　“你这句恭维，我爱听，不过你的心不在这里，我就不留你了。”
　　宋词笑得有些勉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感到了深深的寂寞，可是有谁能长久地陪伴她？而她自己跟自己玩的时候也挺高兴，似乎并不需要朋友。和这位张副官的结识是个必然中的偶然，正常的流程应该是她先认识张启山，然后知道他这个副官，根本不会有交集，但那意外的夜探，却让她有些习惯他出现在这座小楼里。
　　张副官看着宋词放下茶碗，起身就走，那背影让他莫名心疼，伸出手臂想拉住她却发现不妥又收了回来。低头看看茶盘，又才喝了两泡而已，唱片机里的音乐还是流淌，窗外的景色也仍然美丽，可佳人却不在了。
　　正了正军帽掩饰了一下脸上的不自在，跟了上去，见她往书房去，紧赶几步叫住了她。
　　“宋小姐，职责在身，真得很抱歉，后天休沐，我准备了梨园的戏票，还望宋小姐能够赏光。”
　　“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那么在意她的心情，得了一个‘好’字方松了口气，赶紧回了张府，幸好佛爷才看完报纸，刚准备去办公室。
　　“怎么样？宋小姐可适应了长沙的生活？”
　　面对佛爷的问题，张副官犹豫了一下道：
　　“属下觉得宋小姐只是寂寞了一点，没有相熟的朋友，其他都还适应。”
　　“没有朋友，不会交么？”
　　“宋小姐性格内向，书房一坐就是整天，原先还会出门找吃的，自打佛爷府上打点一日三餐，就更少出门了。”
　　“昨儿不是跟你去茶楼了吗？”
　　“佛爷快别提茶楼了，属下今日才知道宋小姐是茶道中的高手，就算是德园这样文人政要扎堆的地方，她也没瞧上，改天佛爷去她昨天刚布置的茶室坐坐便知，属下如今只能寄望梨园的戏能让她感兴趣。”
　　“这么说，宋小姐很难伺候？”
　　“那倒不是，宋小姐待人温和，难得地好相处，只是恐怕见识太多，很多人引以为趣的东西，她都提不起热情，所以想讨好的话，很难。”
　　“宋小姐不是常年在美国么？想来听戏会觉得比较新鲜，实在不行，带她去九爷的解语楼下下棋，让九爷杀杀她的锐气。”
　　“是”
　　到底是佛爷，此招甚狠，张副官暗暗点赞，想着万一宋词跟自家佛爷一样不爱听戏，梨园那个地方还真成不了消遣。
　　不过很出乎意料，宋小姐似乎很喜欢听戏，托着腮、微眯着眼，手指在桌上跟着音乐打转，微微地陶醉其中的样子。张副官悄悄松了口气，但愿这梨园能让她有兴趣常来，这一消遣，半天很容易就过去了，只是若三天两头陪她看戏，自己这副官也就做到头了。
　　“这位叫二爷的，拿手的是刀马旦？可也唱青衣么？”
　　“二爷这是家传的技艺，功底深厚，想来也是唱得的，今日这出是《穆柯寨》，有时会演《霸王别姬》，可以说是花旦，也可以说是青衣，行内人称花衫。”
　　“好，让管事的给我留票。”
　　对张副官来讲，听了这句话简直如沫春风，到底二月红的技艺出众，让人总算不曾像在茶楼那样扫兴而归，虽然宋词不曾责怪，但他总觉得没面子，要知道德园便是他自己极乐意去附庸风雅一下呢？
　　看着张副官难掩高兴，宋词笑得有点坏坏的，其实那德园茶楼还是可以的，只是她不习惯听长沙弹词罢了，若换成苏州的，想来就会不一样。不过看到张副官为难，想法子让她高兴，她比听了好戏好曲都觉得开心，这世上能将她放在心上的，除去母亲，也就那个极重功名的父亲了，而张副官本该是不相干的人，但是谁叫他惹到了她这个魔星呢？她若觉得寂寞了，又怎会让他好过？
　　离开梨园的时候，宋词再度挎上了张副官的手臂，这一次他没有像来时那样被吓到，只是看了宋词一眼，见她看向前方全没当回事的样子，无奈地由着她去了。二爷这边的爷戏是散了场，但日头还早，他难不成送这位小姐回书房坐着？
　　“宋小姐，可有想去的地方？”
　　“陪我逛逛街，可好？”
　　张副官点头了，甚至连思考一下都没有，难得宋词有逛街的兴致，他当然不能让她失望，其实刚才看着她的笑脸，真是生不出拒绝的念头。今天他没有穿军装，因为前天去茶楼的前车之鉴，军装太惹眼了，不过西服正好同宋词的旗袍匹配，也许人家不会注意，不过显然是他太乐观了。
　　“张副官，尊夫人可真漂亮啊！”
　　看来他平时上街太多了，连卖豆腐花的大叔都认得他。
　　“老板，你认错了，这位小姐不是……”
　　“哎，就算现在不是，也快了对不对？小姐，张副官可是佛爷的得力干将，长得又是一表人材，您可千万别错过。”
　　“多谢大叔提醒，我记住了。”
　　宋词笑起来很甜美，但是她难得这样笑，张副官看得最多的就是那种闺秀们都有的得体微笑，现在这个露出白白的牙齿、大眼睛弯成月牙儿状的笑容，看得他一阵目眩，以至于想解释清楚的话没能出口。
　　身穿高档西装和旗袍的一对儿坐在这小摊子上吃豆腐花，要多惹眼有多惹眼，偏这位小姐吃得叫一个旁若无人，笑容更是灿烂得有如映红了天边的晚霞。
　　“张副官，好巧哈……”
　　“……八爷，您也来吃豆腐花？”
　　“是啊，刚帮人家看完宅子，饿了饿了，哎哟，这位小姐好面相啊。”
　　张副官正要说请八爷坐下的话，结果八爷职业病发作，给宋词看起相来，似乎还掐着手指起卦来着，而宋词已经放下吃了一半的豆腐花，托着腮等着八爷的结论了。
　　“小姐这一生平安顺遂、心想事成，真是难得的好面相啊。”
　　“承您吉言，我之前确实是一直都很顺风顺水，对了，长沙叫爷的怎么这样多呀？我今天刚听的戏是位叫二爷的，现在您又叫八爷，莫不是有兄弟关系？”
　　“小姐是刚到长沙的吧？说起来咱们长沙素有九门之称，其实都是从事不同行当的江湖人士，‘军爷戏子拐中仙，正如烟上月。阎罗浪子笑面佛，正如杯中酒。美人算子棋通天，正如花下风流’，这军爷指的就是张大佛爷，戏子就是唱戏的二月红，人称二爷……算子自然就是老八我，九爷正是解语楼老板，棋艺高超。”
　　“这说道挺有意思的，那位美人你见过没？比我如何？”
　　“嗨，小姐一看就惠质兰心、温婉大方之人，咱九门中那位哪能和您比？”
　　“谢谢夸奖，我叫宋词，唐诗宋词的那个宋词，不久前刚从上海过来，未来将会在长沙师范任教。”
　　“哎哟，宋小姐一看就是文化人，在下齐铁嘴，和张副官挺熟的，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