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刺猬》何葭烟

43、第四十三章

　　得到原本不容易，失去也并不简单。
　　程远风不知道回忆这段人生用了多长时间，只觉得一个梦过去，一个瞬间过去，手里又拿起了那张照片。那是他偷偷打印出来，塑封了的，上面还标注着拍照日期。
　　那天许辞照完合照后就找他要照片，他趁机说道：“许辞，我给你拍一张个照吧？”许辞很是排斥，但想到从今以后怕是再不会见面了，心又一软，说：“好，你快点。”
　　所以，拍照的时候，许辞压根笑不起来。初三的其他老师站在一边，都喊着：“小许，笑一个嘛！你笑起来好看！”可是，他还是没有笑，露出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程远风略有无措的样子，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又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程远风自知无力改变，便由着许辞的性子，不笑就不笑呗，见了我怎么笑得起来。拍完照后，他很快就把照片发给了许辞。许辞转手把合照发到了初三教师群，向那些老师挥了挥手，说：“我回宿舍了，再见！”
　　程远风还要继续上班，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看看。他怕这一眼，便会是最后一眼。他想要挽留，却没有借口，也没有资格。这，大概就是对自己玩弄别人感情的惩罚吧。
　　三天后，许辞拖着行李箱出门，斜对面没有任何回应，应该是上班去了。他心里有种释然，什么担子都没了，什么往事都湮灭了，什么是非都消散了，这便是彻底的离开吧。
　　他走过食堂，走过花坛，突然想起那个小亭子，那是他和程远风初遇的地方。他在这里的一年时光，偶尔也去过，但都是在假期才去。学生在的时候，他有些不好意思。他绕道往那边走过去，行李箱的轮子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在上课铃声早就响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孤独。
　　再往前走，就是那宽阔的广场，偶有活动在这里举行，特别方便。他手里揣着一把钥匙，等会要交给保安室。
　　突然，后面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许辞下意识往回看，果然是程远风。但他们能说些什么呢？他觉得很可笑，他居然前些日子才明白程远风对自己揣着怎样的心思。
　　程远风在距许辞半米处停了下来，用带着颤音的语气说：“你要走了吗？”
　　许辞一时有些不忍，毕竟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来这以后交到的好朋友。世事难料，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他苦笑一声，说：“是啊，我要走了，希望你以后能够找到真正喜欢的人，有一份美满的爱情。”
　　程远风一笑，似乎还有当初的模样，却又多了一丝沧桑，显出勉强和难过来。他知道，这个人走后，他将再难动心一次了。他的性格未必讨人喜欢，能有耐心和他相处并教导他的，并没有几个人。
　　当初，他想追穆锦，不过是被美色吸引，再加上对方和他相似的玩闹性格。结果，他发现穆锦根本不是他能吃得下的。后来，被王遥倒追，不过是情非得已和禁不住诱惑。对许辞动心，是他猝不及防的美梦。至于陈蔚，其实还是美貌动人心吧。他的恋爱经历挺多的，却一直没个好结果。
　　许辞也笑了，却是轻松的笑，他说：“其实，我是去找我的爱人了，他的性别为男。我从来没有女朋友，那次只是避免误会的谎言。我知道，你可能……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早在来这里之前。若不是以为他也在周边，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程远风有些惊愕地张着嘴，却没再说什么。他看着许辞转身往校门口走去，等到许辞走出保安室的时候，他突然大声喊道：“许辞！”喊完后，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接着，他迅速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走去，他不愿意看着许辞踏出校门。
　　许辞没有回头，径直往外走去。他相信，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一段记忆，或许美好，或许冷冽，终归会化作酒，被他温温柔柔地喝尽肚子里去。
　　从那以后，程远风真的再没有见过许辞。他有时借着节日给许辞发些问候的信息，对方往往也只回复“谢谢”二字，生怕多了言语，便令他生了妄念。渐渐地，他也不再去打扰了。
　　其实，程远风后来知道了，他的那些事都是张卉传出去的。张卉后来在学校继续工作了两年，一直没能上初二，就在合同期满后离开了。离开前，她特意去找程远风，说：“我当初也喜欢你，可是你偏偏跟王遥好了。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安份的主，所以我建议她跟你有个孩子再说。结果，她真的听进去了，哪知你居然不愿意负责。其实这也在我意料之中，我一直期待你们分手呐。后来她走了，我以为我总有点机会了吧，可你居然花心成性，又去招惹有男朋友的陈蔚，闹得议论纷纷。既然你这么不成样子，那我就再加一把火好了，要是能把你彻底毁了，我大概就能开心了。现在好了，我完全放弃了，哪怕你如今洁身自好，我也对你没兴趣了。”
　　程远风沉默着听完了张卉的话，心里似有铅块缒着绳往下掉，扯得生疼，疼得他心肝肺都要烧起来了。他想要指责张卉，却没有任何立场，因为他的过去就是这么荒诞，这么没有责任心，这么错漏百出。
　　经过张卉的刺激后，程远风变得沉稳起来了。数学组也来了新血液，偶尔也表露出和程远风以前的性子类似的言语和行为，科组长就会说：“你这样，倒有些小程当年的样子，可惜他后来也变得闷不出声了。”曾带过某届初三的一个数学老师说：“小程现在冷静多了，倒有点当年小许的样子，就是话比他少多了。要是小许还在这，唉……”
　　程远风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有些新来的女老师会说他像个忧郁王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有的时候作风又有点像老干部，做事一板一眼的，细致极了。他听后心里暗笑，你们要是知道我以前的名声，怕是要离我远远的才能解气。
　　他有时候会梦见许辞，冷着一张脸不理他的，笑着叫他名字的，无奈叹气翻白眼的……
　　人们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实在太想许辞了，想到要去见见他。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去翻许辞的朋友圈，一看，自那年离开后就再没有更新过了，也不知是屏蔽了他，还是真的没更新。
　　他爸妈经常催他谈恋爱，相亲，他都找各种理由躲开了。他在等，等许辞的幸福，那一天，许辞或许会发朋友圈。
　　日子，就这么散漫地过去了。一晃眼，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