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刺猬》何葭烟

42、第四十二章

　　热闹后的寂静，才是思考的开始。
　　许辞在学校的最后一个月过得十分紧张，每一天都像是在打仗。学生们也变得沉默起来，毕竟中考已在眼前，命运的齿轮开始大幅转动。
　　因为中考改革，有一部分学生会因为分数过低与高中擦肩而过，只能去读职业学校。且不说家长的看法，就是学生，也很少有乐意去读职业学校的。所以，每个人都卯着劲，想要再提高几分。
　　学校历来有个传统，就是送学生去参加中考的时候，男老师统一穿红色上衣，女老师统一穿红色旗袍。衣服都是学校统一购置，学校会在中考前一个星期发给初三的老师们。
　　许辞以前没有经历过这些，因为他念的初中是一所普通公立学校，老师送考的时候都是各穿各的。那时候也有女老师穿了旗袍，不过不是他的老师，他们班只能做个羡慕的围观群众。一回想，往事似乎历历在目，现在，居然都到了他要给自己的学生送考的时候了，他不得不感叹时光易逝。
　　手里的红色上衣是短袖的，摸起来并不特别顺滑，应该是棉质的。他正想着今晚要先洗洗，就有个学生走进了办公室，朝着许辞鞠了个九十度的躬，然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因为时间比较短，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没有注意到，许辞自己也是莫名其妙。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想起那个学生似乎是903班，心下了然，淡淡一笑。如果这个学生就是始作俑者的话，他倒还要感谢他，因为他让许辞明白了，不能对学生寄予太多的深情。
　　两天后，初三学生放假回家，休息两天后又要回到学校，然后就要等到中考结束才能回去了。
　　许辞的神经在那最后几天绷得更紧了。虽说他教的三个班的化学成绩向来不错，可他心里总想着谁谁谁总是分不清哪几个公式，谁谁谁又喜欢写错字，谁谁谁总是粗心大意计算出错……三个班，一百来号人，几乎全给他担心了一遍，想起来就去提醒一下。
　　中考开始那天，临上考场前，有学生突然问他：“老师，我们以后想来学校看你，你让我们来吗？”问话问得小心翼翼，像是担心他生气一样。
　　许辞想起自己就要离开了，开口欲说不用来了，却担心影响学生的考试情绪，只好说：“可以啊。”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许辞已经想到了他们往后知道真相时的失落。
　　这个学生立刻双眼放光地对其他学生说：“许老师说了可以，他不会走，他会在这里等我们来看他！”
　　许辞想着，学生大概是从别处听到了他要离开的风声，心里不安，才来问他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红色的短袖上衣一点也没让他显得俗气。
　　学生们三三两两进了考场，监考老师也陆续走了过来。许辞是初三的老师，不用参加中考监考。可是他们学校初一、初二的老师是需要的，这其中就包括程远风。
　　程远风走到了许辞面前，问他：“你要走了吗？”
　　许辞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他不知道要跟程远风说些什么，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即使是是与否这种问题，他也不愿意给个答案。
　　见许辞不言语地走了，程远风不禁失落起来。前些日子，他和陈蔚的事被她男朋友知道了，他们之间只好断了。没了和陈蔚在一起的热闹后，他一个人想了很多，他和许辞明明可以不到这般局面的，他们明明可以再进一步的。他能去勾搭有了男朋友的陈蔚，为什么就没想过要把许辞从一个女人手里抢过来，许辞明明是个同啊。
　　只是，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了。他落寞地往考场走去，时间紧急，他没办法再去拉住许辞，说些许辞根本不愿意回应的话。
　　中考结束后，许辞立刻收拾了行李，不能带回去的便打包好准备联系快递公司。他的行李不多，有些又是学校配备的，稍稍整理就可以离开了。
　　可是，科组长说学校还有聚餐，希望他能够再留几天。他没办法，只好每天往返于宿舍和食堂，偶尔还去趟校门口拿外卖。他的辞职信早在校长找他后就提交了，他起初也没跟人说，后来中考结束了，初三老师回校开会的时候，他才跟科组的人通了气。
　　很快，初三的老师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办公室里，903班班主任一脸歉意地问他，是不是因为他们班那群死兔崽子。许辞只好解释说不是，因为他早就另有打算了。有几个年纪较大的教师则是一脸惊讶，说：“完全没想过小许会走，真是太突然了。”
　　许辞平时给他们的印象就是认真负责，没有刚毕业的自以为是，很听老教师的意见，教学能力也很强，管理学生方面也很有方法。他们一直以为，许辞至少会在这里待上三五年。
　　说着说着，办公室里的人都伤感起来了。这时，有个老师为了缓解气氛，八卦地问道：“你是不是去追随那位穆老师了？”众人一听，想起之前许辞和穆锦玩得挺好的，也怀疑这是一场爱情的追逐戏，纷纷看向许辞。
　　“不是，我就是觉得还需要继续深造。”许辞连忙解释道。其实他心里默默扶额，原来这群人根本没把他之前的那场风波放在心上，一直以为那就是谣言，还觉得他如今是为爱离开。虽说他确实是为爱离开的，却绝不是为了穆锦。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八卦，众人脸上一边恍然大悟一边大失所望。之后，再没有提及要挽留他这件事了，只是祝他前程似锦，学业有成。他一一接受，对这些老教师们也生出了不舍。
　　他初来那会也不是什么都懂，还不是要依靠这些老教师们，有的是给他提供方法，有的更是手把手地教他。他的科组长为了让他学会掌控课堂，要求许辞在上课前去听他的课，他的每节课都上出了公开课的水平。后来他才知道，科组长为了给他呈现出最好的课堂，把以前的课件改了又改，就为了帮他理清思路。
　　许辞心思一动，说：“我们去照个合照吧。”之前初三老师一起照过合照，但那是穿着送考服拍的，有些人的精气神没拍出来。今天各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想必看起来会好很多。
　　中考已然结束，会也开完了，一群人正好无事，于是浩浩荡荡地往学校的校碑走去。等到站队形的时候，有个老师问：“谁来拍照啊？”许辞一拍脑袋，他忘记叫人来拍照了。想着今天初一、初二的学生已经回校了，便打算回教学楼叫个老师来帮忙。
　　他正要走，有个数学老师说：“我打电话给小程，让他下来帮个忙。”自从程远风没和陈蔚搅在一起后，数学组对他改观了不少，这才肯使唤他。
　　没多久，程远风就下来了。看见穿着白色T恤的许辞站在人群中间，和其他人说说笑笑的，程远风觉得心上一暖。
　　许辞有些尴尬地走向程远风，把手机往他的方向递过去，说：“用我的手机拍吧。”程远风拿出自己带来的手机，说：“用我的吧，拍好了发给你就是了。”许辞没强求，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程远风打开手机相机，对着众人比了比，正要拍下一张照片的时候，他听见有老师说：“小程，把我们拍好看一点啊，免得小许以后只记得我们的丑样子。”他心里一咯噔，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他看了眼笑得灿烂的许辞，又摆好了手机，大声问道：“中考结束了开不开心！”众人回道：“开心！”他趁着这时候拍下了所有人笑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