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刺猬》何葭烟

41、第四十一章

　　世界是多角度的，人性却往往是独裁的。
　　许辞并非一个被人欺负了还不懂反击的人，只是对象是一群学生，他真的不好说狠话。学生还在成长中，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还没有成熟，偶尔偏激一点也是情理之中，他没有必要计较。
　　只是，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曾经，叫嚷着支持他的人没有擦掉黑板上醒目的大字，还有人毫不畏惧地看着倍受打击的他，他还没有强大到不受伤害。
　　那节课，他低垂着脑袋上完了，没有一点看向学生的意愿。他虽然不是班主任，可对待每个班的学生都是和和气气的，即使是批评也不会过分，更不会拣些难听的字眼去刺激学生，换来的是什么呢？师生之情，到了偏见面前，也不过如此。
　　他有些索然无味地看着办公桌，电脑上不时闪过新闻界面，这个盖住那个，那个盖住这个。换做平时，他早就一个个点了关闭了。可是现在，他觉得泄气极了，动都不想动一下了。这算什么呢？他想要带完这一届的想法，完全就是多余，那天去见校长就该干脆辞职好了。
　　看见桌面上堆着的学生作业，他给自己鼓了鼓劲，逼着自己去批阅作业。随手一翻，第一沓就是903班的作业，他随手推到一边，另外翻开了902班的作业。他可以不多计较，可也做不到真的大度。
　　可是，气急了的人哪有气力和心神继续工作呢？他看了几份作业后就有点精神不济，昏昏欲睡地趴在了桌子上。他不太想留下来工作，反正没有课了，今天可以下班了。
　　他正收拾桌面的时候，903班班主任很不好意思地走到了他办公桌前，说：“小许啊，真对不住，刚刚有学生来跟我反映了上节课的事情。要是我早点去巡堂，就不会由着他们闹出这件事了，我会查出是谁干的，让他来给你道歉的。”
　　他其实能猜出和谁有关，那位家长的态度就是孩子最好的“榜样”。可是他不欲追究，毕竟到了最后阶段，他不愿意有学生为这么件小事惶惶不可终日，影响了最后的发挥。他笑了笑，对那位班主任说：“不用调查了，这只是一件小事，孩子们不懂事，教训一顿就好了。要是真查出来是谁干的，难免不让他受到孤立，就要中考了，没必要。”
　　903班班主任听他这么说，脸上轻松了不少。他其实也有着同样的顾虑，只是小崽子们太不省心了，居然闹出这么件伤人的事，不知有多少老师会骂他们没良心，不懂感恩。既然许辞不计较，他也就重拿轻放，不予深究了。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又说：“虽然这样说，可你还是要骂骂他们，免得他们以后还祸害人，觉得自己没做错。”
　　许辞笑着应下了，可是心里却没想过要骂他们。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做老师，一腔热血地面对学生，相信他们的纯粹，却忘了人性是最难捉摸的玩意，随时都会有墨汁溢出，都会有暗箭伤人。
　　许辞和那位班主任又说了几句，就借口有点累结束了话题，回宿舍去了。想到宿舍斜对面住着的人，他兴起过质问的念头，但一想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又懒得搭理了。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门口，许辞还没将钥匙插进房门锁，程远风那边就开了门。他应声回头看了眼，没做理睬，又转头看着手里的钥匙，打算开门。程远风明显有话要说，见许辞不理他，他有些生气地说：“怎么，现在看见我都烦了吗？”
　　许辞不想应付，径直开了门，正要进去的时候被程远风一把扯住胳膊，他挣了挣，却挣不脱。他无奈地回头看向程远风，问他：“你又想做什么？”
　　程远风呵呵冷笑，眼神变得阴郁起来，说：“你不是知道了吗？事情都是我做的。”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许辞一定会把他列为头个嫌疑人。他以为许辞会来找他大吵大闹，把他狠狠骂一顿，可是许辞居然一点动静也无。程远风按捺不住了，便想到在宿舍堵许辞，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许辞今天经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身心俱疲，一点也不愿意和程远风进行无意义的对话。他再次下了力气挣扎，终于从程远风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救了回来，下一个动作就是闪进房里关上了门。他真是搞不懂程远风了，把事情传出去的人是他，来自首的人也是他，丝毫不怕自己发火，继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将门反锁，听到斜对面传来关门声，也不知那家伙是出门了，还是回房了。他松了口气，往卧室走去。他在书桌上放了本日历，距离中考没有多少天了，距离自己和穆文失去联系，却已经一百零六天。
　　如果，穆文不曾来到他身边，他或许能够怀着一身孤勇无所畏惧地闯下去。原来拥有过再失去，比本就没有，要可怕得多。
　　他的右手大拇指摩挲着日历表面，眼神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他打开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拉开一边的椅子坐了下去。他不想工作，也不愿意时间白白浪费，干脆听课充实一下自己好了。
　　由于课程登录需要用到微信，他不得已，只好掏出手机，使用微信扫码。刚刚扫完，就看到一个人发来的微信，他既觉得惊讶，又觉得刺激，因为那人是陈源。
　　当初和陈源分手的时候，许辞还是很喜欢他的，所以一直没有删去他的联系方式。后来时间久了，他也忘记了要做这件事，这也是陈源还能给他发微信的原因。
　　许辞想着自己大过年尝试拆了人家的姻缘，心里偷偷一乐，点开来看，陈源果然是在说这件事，信息的内容是：许辞，我跟你不是仇人吧，你这么害我！
　　许辞本来不想回复的，可想着左右无事，逗逗人也不错，就回复道：“你明明是个同，还去招惹人家小姑娘，你羞不羞。”
　　陈源过了好几分钟，才回复说：“原来真的是你，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还是说你心里就馋我？”
　　许辞哈哈一笑，原来他这是不打自招了，陈源起初只是怀疑。不过，既然做了这事，他也没想过不认，陈源迟早会知道的。他看着陈源最后那句，不由得想起了他们那段臭屁的时光，回复道：“你可别想歪了，我只是不想看到人家小姑娘被祸害。”
　　陈源发来张扶额的图片，后面跟着：“大哥，我是双，我真的喜欢她，她差点把我打死了你知道吗？”
　　许辞真是要被笑死了，原来是他好心办了坏事，陈源不是个单纯的同，而是个复杂的双。不过，他心里却有一种出了口恶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而且，他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自愿道了个歉：“那就真是对不住了，祝你们长长久久。”
　　许辞放下了手机，开始认认真真听网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