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刺猬》何葭烟

44、第四十四章

　　天下悲欢合一字，能取能舍自能成。古今多少情钟辈，深情不负本薄情。
　　程远风坐在自己新买的房子的书桌边，点开手机里的图片，反复看了好几眼。照片里，是牵着手的两个人，一个是许辞，一个他不认识，据新闻内容来看，是某个大集团的现任总裁，叫穆文。许辞笑得淡然，却有发自内心的满足。另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许辞的样子。
　　程远风拿过书桌上摆放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依旧一脸淡漠，白色T恤衬得他越发清俊了。对比着来看，现在的许辞，温暖多了，也幸福多了。
　　他接着往下翻，原来他们去年就结婚了。他看了他们结婚的现场图，突然，有一个熟悉的人也出现在了画面中，是穆锦。程远风呵呵笑起来，说：“原来如此，难怪当初他们之间关系那么好。”
　　他又看了看文字介绍，当天结婚的不仅是穆文和许辞，还有穆锦和薛澜。穆家的人很重视，把婚礼办得很盛大。他想去搜搜看有没有现场视频，或者更多的照片，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果然，能被放出来的只有这些。
　　他平时是不看娱乐新闻的，那天是有个女老师看到了，在办公室喊人说：“你们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小许啊。”
　　他立刻惊得站起来，从办公桌前离开，去看那位女老师的手机，一看，确实有八九分相似。阔别五载，有些变化还是很正常的。待细看之时，他才发现这张照片有点不一样，许辞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像是婚照。他瞟了眼标题，果然是。
　　女老师见他不发声，就说：“你觉得不像是吗？我也觉得不太像，因为下面介绍说这个人是某个传媒公司的副总裁，许辞明明是从事教育的，转行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快吧，不过四五年时间而已。”
　　程远风有些恍惚地走了回去，女老师也没在意，跟后面围上来的继续讨论起来，说：“咱们国家还没承认同性恋婚姻呢，他们肯定是在国外结的婚，有钱人啊，就是不一样。”话语间，只有对有钱人的酸味，没有对同性恋的歧视。有个年轻的女老师也凑上来看到了，说：“其实，爱情本来无性别，他们这样也挺好的。”
　　程远风记下了标题，打算下班回宿舍后再去看，这才有了他刚才拼命查看新闻的一幕。他心里清楚，许辞终于幸福了。他的前半生的担子，因为许辞，轻了不少。但他还记得，他和王遥有过一个孩子，他不愿意要那个孩子，生生害了一个小生命，他还不敢过上平淡的生活。
　　他把许辞和穆文的结婚照也打印了出来，放在书桌上，偶尔看几眼。可是看着看着，他又生出了几分嫉妒来，把照片剪了，扔掉了有穆文的那半张，只留下有许辞的一部分。这样做，无非是幻想着许辞是在对他笑。
　　后来，他忍受不了许辞的笑容了，把那张破碎的照片去掉塑封，点起火烧了。他知道，关于许辞的魔咒，终于快要消失了。但是，他还想要见一见许辞，一个即将渴死的人怎么可以不喝水呢？只有喝够了才会忘记水的特殊。
　　他去搜索了娱乐新闻里提到的许辞现在就职的公司，打算等到暑假开始后就去找人。他明明可以先在微信上知会许辞一声，但他就是不乐意，他想要怀揣心事去见心上人，想要看到他惊讶不已的样子。
　　在去之前，程远风好好地收拾了自己一番。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本俊朗的脸上已经有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皱纹，他的眼睛也不如过去有光彩了，笑起来也没有过去那么灿烂了。五年了，他也快要二十九岁了，再往前走一步，就要到而立之年了。许辞已经是副总裁，而他只是个背负着房贷的普通教师，天壤之别也不过如此，他心里升起了失落感。
　　去的路上，他很紧张，跟乘务员要一份午餐的时候都有点发抖。乘务员以为他是太冷了，还问他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他深呼吸了一下，才说：“不冷，谢谢你，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有点紧张。”乘务员恍然大悟，没再追问。
　　离开高铁站后他叫了滴滴，打算直达许辞公司楼下。司机是个热衷于聊天的人，用一口带着方言的普通话问他：“你是不是要去面试啊？这个公司好啊，我有个侄子就在里面工作，福利待遇都不错。”
　　程远风一开始还不知道司机说的是什么公司，想起自己给的目的地，才知道他说的就是许辞现在的公司，便说：“不是的，我是去找人来着。”
　　司机哦哦两声，又接着说：“你找谁啊？要不要我侄子带你进去？”
　　程远风想着自己的确没法直接进去找人，但是他可以在微信上联系许辞，便拒绝了司机的好意，说：“谢谢勒，不过不用，我可以联系到本人。”
　　司机嘿嘿笑了，八卦地问道：“小伙子，是来找女朋友吗？要是你女朋友在里面工作，可得抓牢咯，不然下一个未必比这一个好。”
　　程远风笑了，说：“我不是找女朋友，是找以前的一个同事，很久没见了。”
　　司机好奇地问：“那你是做什么的？”
　　程远风说：“我是老师。”
　　司机呸了一声，说：“老师里面也有人渣！我那个侄子，他媳妇，以前也是做老师的，被一个渣男骗了，怀了孩子，人家不认账，她气得流产了。要不是后来遇见我侄子，嘿，差点就要随便嫁个人了。”
　　程远风觉得这故事挺熟悉的，就有些犹豫地问道：“她叫什么啊？”
　　司机听错了，以为是问“教什么”，就说：“她是个语文老师，人长得漂亮，性子也挺开朗的，我侄子很喜欢她。这不，去年生了个孩子，还照她的名字取了个小名，叫遥遥。”
　　程远风感觉后背有点冷，心上却暖了。不出意外，这个幸福的“侄媳妇”，应该就是王遥。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说：“那可恭喜了，苦尽甘来，也会更加珍惜。”
　　到了目的地，司机还很热情地跟程远风说了声“再见”。程远风回以一挥手，就转身看向了背后的写字楼。
　　这会已经到了下午就餐的时间，程远风往写字楼入口看了一眼，就见到了走出来的许辞。他正要上前去，却发现有个人已经迎向了许辞，牵着他往地面停车场去了。程远风逃也似的转身走远了，心跳砰砰砰地提醒着他，他没必要再出现了。
　　他独自一人走着，走到一处公园才停下来。他找了条长椅坐下，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星空已经出现，长庚星闪烁着，在蓝色的背景下，耀眼夺目。风带着日光照射过的暖吹过来，他身上的汗水渐渐蒸发了，通身舒畅。他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柔软的刺猬呀，你是别人的了，我的心呀，也该是别人的了……许辞，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