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而行》戏里糊涂

5、第五章

　　明欢再次醒来时，陌香正在整理长木柜里的衣服，全是纯白色的，密密麻麻挤满了双开门的衣柜。太阳快下山了，房子里有些暗，从窗台照进的阳光，反射出水面的粼粼波光。明欢坐直身子，陌香听见了响动，放下手上的衣服，走过来站在床边双手虚扶这明欢，问：
　　“你醒啦，要吃东西吗？我先给您倒杯水吧！”
　　明欢看他一眼，没回话，挣扎着起身，望向窗边，陌香会意后，就扶着他来到窗边，看他不说话，也不敢多嘴，只拿了件外袍给他披上，怕他着了风寒。
　　原来这是个临水而建的阁楼，有一半的面积在湖上，湖里原本种着荷花，现在结了满满一湖的莲蓬，那繁星般的数量，还是可以看出夏季里热烈的景象。
　　“主子，我叫陌香，您……您饿不？”问完话，一声咕噜噜打破了明欢的沉思，他没有回头，说“我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听了回话，陌香放下心来，至少还愿意答他，态度也挺好的，应该不是难相处的人。那就先饿一阵再等等吧！明欢立在窗边，盯着湖看了好久，终于不能再忽视那一阵阵的咕噜噜声，回头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是专门来找自己不痛快的吗，难道监视他要一瞬不停的吗？这么死板，以前的人可没他那么尽职，这肚子都赶上打雷了，也不去吃饭。”
　　陌香也觉得尴尬极了，他低下头，红晕从耳朵尖尖上开始扩散开，迅速攻占整个脸面和露在衣领处的颈子，双手捏着衣袖，时不时搓一下，嘴唇蠕动着，却也没说话。
　　明欢看他这样，回忆中以前的古装片里讲的内容，小厮好像不能在主子之前吃饭，难道真的要自己吃了他才能吃吗？这万恶的旧社会啊。这么一想，倒也有些意思，前世都是快速填饱肚子了事，偶尔陪着雇主也只是尽心递菜倒酒的，哪有吃饱的时候，今儿个倒是可以好好品评一番，就示意陌香上餐。
　　陌香双眼放光，出去一刻钟后，提着两个大大的盒子进来了，手脚利索的摆上，一盘八宝鸭，一分翠绿色青菜，一大盘的汤，浓浓的，闻着挺香，但看不出是什么汤头，一小盅盖着盖子，不知道是什么，还有两个肉，颜色偏深，大概是红烧的，看着就没什么食欲。菜是热腾腾的，不一会儿，房间里就飘满了食物的香气，闻着有点腻。
　　明欢皱着眉头，就像个穷小伙子，干了一辈子的苦活累活，等到年纪了，孩子出息了，家里有了节余，可以吃点好的时，突然发现自己得了糖尿病还掉了牙，郁闷。
　　这个身体实在是羸弱不堪，又受了刑法，还被饿了很久，肠胃需要好好调理，大鱼大肉的，恐怕不能消受。明欢再次把脸转向窗外，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鼻翼间没有了那股肉味才停歇。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一阵后，陌香站在一丈远，小心的询问着“主子，您吃吧，凉了就不好了，伤胃的。妈妈今儿个让人给你做了肉还有燕窝粥呢！”
　　“你吃吧，我不饿。”头也不回的打发完陌香，明欢又开始盯着夕阳看。
　　看着它周而复始，升升落落，也不知疲惫，放空的思绪里只有这最后的余温。
　　明欢上辈子虽然在大染缸里求生存，但他本子里是个懒散的人，又带着天生的冷漠，不会求人更不会挖空心思去害人。为了赚钱去迎合金主的需求，受苦受伤了也没人倾诉，所以他觉得没人在乎自己，觉得很寂寞，只要有人对他微笑，就能让他很开心，铭记很久。可没人会透视眼，也没人愿意看清晰这小小的要求，圈里人总觉得他清高不易接近，而圈外人又以用金钱来撕裂他的冷傲，让他近乎崩溃的哭泣为乐。
　　其实他这类人是最好相处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话里不带转弯的。陌香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人，也不了解他，为此吃了一些不必要的苦。
　　陌香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冒犯了主人，肚子叫的那么大声，一定让人厌恶了。可他不想被主人嫌弃，他喜欢呆在主人身边，想再靠近一些。
　　第一次看到被卖进来他时，就觉得是个漂亮又傲气的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别人都管那叫“读书人的书气”，那是读过书的人特有的。
　　在天启国，读书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就算是落榜的学子，回乡后也会受到追捧，被有钱的商家哄抢着去做贤婿。所以有文化人是高高在上的，贫民都难得一见。像明欢这种父亲亡故，本家又都零散了，被后母和异母弟弟偷偷卖掉的读书人是极少见的。
　　桃夭阁是京里顶级的倌楼，加上明欢也才出过三个学问人。人们总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心理，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和宽容，就算是3年前，秦情，一个读过几年书的落魄子弟，也是当时桃夭阁的顶天柱，因过楼梯时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侍挡了道就把人推下楼摔死了，而那些金主们纷纷捧着珠宝来安慰他受惊的心，却没人去同情枉死的可怜人，这就是有学问人与贫民的区别。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较，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特权。
　　当陌香知道明欢被打而关在暗房时，就去求了妈妈的首肯，带着自己买的疗伤药与熬得汤等去看他，想劝劝，免得伤了自己的身体，不管他怎么闹腾，妈妈都是舍不得他死的，越是倔强，受的苦越多。后来每每想起来，陌香都觉得很庆幸，因为在明欢最无助的时候，是自己陪在他身边，伺候与守候。这才有了后来，妈妈的安排。
　　陌香抬起头，看到明欢被包围在夕阳余晖下，那笔挺的身姿，漂亮的五官上覆着冷硬的光芒，高而直的鼻梁，小巧的嘴紧紧的抿着，没有丝毫的柔弱与谄媚，好像身处在众人的仰视中，他就是君主般，要不沉默的思索，要不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陌香的心突然快速跳动起来，他有些不安的用手捂住胸口，缓缓滑坐在地上，小心的呼吸，扬起的头呆呆的注视着明欢的背脊。
　　时间慢慢的流逝，天空全黑了下来，明欢用手扶了扶眼角，觉得有点饿，转过身，一眼看到坐在黑暗里的陌香，有些不解，也懒得理。绕过他走向餐桌前，坐下来，开始拿着碗吃饭，凭着微弱的光线，往嘴里填着白饭。陌香惊醒过来，摸出火折子点了蜡烛放在桌上，身子站在明欢右侧，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却没有坐下，只站着为明欢布菜。明欢也不管，挖完了一碗饭后站了起来，对陌香说“你吃吧”，转身向床走去，桌上的菜基本没怎么动。陌香有些急了，“主人，您再吃一点吧！这肉挺新鲜的，您在养身子，怎么好吃白饭呢？多吃些肉，恢复的快。”
　　“不了，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陌香一脸的担忧，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一般，手足无措。
　　从再次见到明欢后，他整个人是又欢喜有充满了赎罪的心态，总觉得自己再卑微在恭顺一点，明欢就不会把自己赶走。思来想去，端起那盅燕窝粥，走到明欢跟前，身子稍前倾，双手举着，在明欢的目光中慢慢低下头，眼见这个努力找着地洞，恨不得钻下去，又固执的举着燕窝粥的人，明欢也没法了，只得三两口就这他的手吃完了燕窝粥。陌香把盅放好，又去端了热水，绞干毛巾给明欢净面，拿着杯子让他漱口。眼见那饭菜没了一丝热气，明欢有些疑惑，难道他吃过了，这么快？就摆摆手让陌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