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元》瀚海未兆

3、四娘妙语谏柯相

　　柯语雁回府时，命苏晴帷去鸥湘馆传楚黛到东书房，又唤来两个堂候使女将水瓮抬进书房，屏退左右，一时房中，只余三人。柯语雁从端砚下小心取出一方素笺，递与楚黛。一旁晴帷从藤纸囊中取出藏好的团茶，放入橘木碾槽中，用堕细细地碾成茶粉。
　　楚黛看那素笺只有四字：二王同封，心中明了柯语雁拿朝堂立储之时试探她，心中百般思量，面上却是不显。圣上因不喜皇长女宫侍所出，偏宠皇贵君所出皇三女，这立储之事一直悬而未决。前日御史邹芳、吏部右给事中薛绾清等六位官员接连上书圣上立皇长女为皇储，圣上心内不喜却有无法言明，便寻了个由头将六人革职充军，今日柯相进宫，回来便有了二王同封之事，不禁让人深思柯相再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边晴帷在竹案上摆出茶筅、茶具、绿釉盏，打开水瓮纸封，在茶灶中煨了火，用银铫汲瓮中瞿塘峡水了阳羡茶粉，茶色柔白如玉露，片刻立见。柯语雁吃了半盏茶，说道：〝老身幼年灯窗十载，染成症痰火之症，老年举发，虽然服药，难以除根，圣上特赐阳羡茶，但老身宿疾未愈，怕是有负圣恩。”楚黛听柯语雁不谈正题，便说道：“阁老为国尽忠，不可不保养贵体。何须魏帝一丸药，且尽卢仝七碗茶，阳羡茶得巫峡水便如孔明得遇东风，水流缓急适中，茶色才能片刻立现，阁老大可心宽。”话说到“缓急适中”时，话音顿了顿，用眼觑了那方写着二王同封的素笺，柯语雁听出楚黛话中机锋，借茶水之事说二王同封之事操之过急，心中不免意外，挥了挥手令晴帷退下。她想过二王同封的事一出，文物百官、朝堂士林必定抗颜相辩，据理以争，说她曲顺上意，罔顾大封基业，这她都不在乎，听到楚黛说“缓急适中”四字，似乎话中有未尽之意，不料楚黛话锋一转：“如今之势，势成骑虎。圣上想借二王同封延缓立储，文武百官想直接立皇长女为储君，皇贵君佳氏一门则为皇二女四处钻营，交接百官，阁老既要上承圣意，又要为皇长女殚精竭虑，难免玉体不安啊”
　　柯语雁听到楚黛三言两语便道破机关，唇角微泯着，那双凤眼凌然如冰，久居上位的威压直逼过来，一旁茶香袅袅，楚黛恍若未觉，轻啜了口香茗，仿佛刚刚谈论的不是朝堂立储，而是品茶识水的风雅之事。室内似明非明，窗外月华掩映在花木从中，流光溢彩，一扫林间萧瑟之气。
　　楚黛告退时，柯语雁已经躺在玉簟上假寐了一会，晴帷过来添茶时，她说：“四娘这话，你怎么看”“缓急适中，水香茶冽。林四小姐说话到底有所保留，以在下看来，若二王同封之事势在必行，那不仅储位悬而未决，大人忍辱含垢、追悔莫及啊”话音未落，便跪伏于地，泪流满面。
　　柯语雁却笑了，忙扶起晴帷，笑道：“老身宦海浮沉数十载，岂会不明白皇帝顾左右而言他之意，纵使本阁想要拥立皇长女，也不会如此行事。且不说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万一本阁独木难支，之前所作所为不仅付之”流水，还会背着苟顺上意之名牵连满门啊”
　　晴帷眼中充满狐疑，倘若皇长女登上大宝，那柯语雁只要将密奏上达天听，岂不是大功一件？柯语雁只淡淡的说了句，“皇长女是长女”电光火石间，晴帷惊出了一身冷汗，仿佛灵魂出窍。是啊，皇长女是长女，长女继位，顺理成章，即使皇长女知晓柯相苦心，二王同封难免有隔岸观火之嫌，未必会帮她洗脱；倘若皇二女继位，那正好拿柯相作筏子立威。柯语雁想起楚黛在案上用清水写了个“等”字，便提笔写了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