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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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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霎时鸦雀无声,便是早有猜测,可任谁也没料到老夫人就这么直白地讲了出来,甚至都没多解释两句。众人不由地把目光都注视到了单英桂身上,毕竟当初听到单务翊要续娶的消息时,她的反应最大,尽管雷声大雨点小,可满侯府也只有她敢直接跟老夫人和单务翊呛声。
单英桂却是对着那对双胞胎好一番打量,两人眉眼间有九分相似,俱是眉清目秀,只可惜任谁都能在那张脸上看到父亲的影子,着实让人不爽。此刻面对屋里十分尴尬的气氛,周遭若有若无的视线,嘉瑄二人难免有些局促不安,尤其是单英桂很是不善的视线,让嘉瑄想到了许多这位异母妹妹的传言,不由地错身一步把英槿挡在身后,却惹得英桂一挑眉,冷冷地说道:“怕什么,父亲要养自己的孩儿,哪里还有我操心的份儿?”
话一出口,屋里人的脸色跟调色盘一样,颜色很是丰富,这话也太直接了。尤其是老夫人和单务翊,更是直接黑了一张脸,纵是他们再想让侯府血脉认祖归宗,可还得顾忌颜面。要不然何苦等了这么多年,又何必放了那么多风声出去,哪知今日却被英桂这个肆无忌惮的丫头给一嗓子给喊了出来!
“放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庭广众下就败坏为父的名声,教养呢!”单务翊疾声厉色地怒斥着英桂,脸上一贯的温润褪去,面色铁青。
“哦,原来这两位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女啊,那是我想岔了,错怪了父亲,更玷污了两位的‘亡父’,真是对不住,英桂在此赔礼道歉了。”英桂走到嘉瑄和英槿面前行了大拜礼以示歉意,英槿被气得身子发抖,嘉瑄紧紧地握住英槿的手暗暗安抚着。英桂突然间觉得十分的无趣,她还以为最先开口否认的会是祖母呢,没想到,呵。
“够了!婉儿既然嫁做我单家妇,我们侯府仁义人家,抚养两个孩子也是该有的本分,他们自然与你一般,都是三房的孩子。”老夫人声色俱厉地讲道,环视屋里所有人,面色威严地放了重话,“都给我听明白了,翊儿和婉儿日后定会有嫡子继承爵位、光耀门楣,府里绝不允许再有人乱嚼舌根。”
“母亲说的极是,都怪那起子无风起浪、乱言乱语的人,险些败坏了我们侯府的名声,日后我们定当谨言慎行,约束好下人,不让母亲忧心。”张氏赶紧上前安抚老夫人,还不忘招揽其他人,“大嫂、弟妹,你们说呢?”
“二嫂说的是,母亲您快息怒,千万别为了些小事劳神,要不然让我们这些晚辈情何以堪?”许氏接话道。
看了眼围着老夫人转的众人,虞氏心底又是重重叹了口气,里子面子都想要,哪有这么好的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该劝的都劝过了,可都抵不过婆婆和小叔子的一意孤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爹和自家夫君临去前费尽心思的布置被尽数毁去。
“小孩子不懂事,气性又大,一两句胡话,母亲和三弟没必要放在心上。今日是三弟和三弟妹的好日子,咱们还是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虞氏的话,让老夫人的脸色稍缓,好歹还是个知事的,没借此机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张氏偏过的脸上失望的神色好险没掩住,她这位这大嫂真是越来越好脾气了。
“咱们侯府人丁单薄,老三做了侯爷,没个兄弟帮衬,在朝堂上多有吃亏。我也是盼着我们侯府的孙子辈多多的,日后好守望相助,可怜我这老人家的一番苦心,都没几个领情的。”
大家赶紧附和老夫人的话,心照不宣地把话题给绕开,屋里又是一派其乐融融。
要说这侯府本来该是由大房继承,当年的侯府世子单务翎可是京中声名赫赫的才俊人物,年纪轻轻就得建昭帝重用,担任殿前司天武军军使,还被西北戍军虞将军选作乘龙快婿。
只可惜单务翎因救驾而英年早逝,老侯爷悲痛万分,加上早年伤病也是时日无几,而世子之子单嘉琛当时还是个未满三岁的孩童,无奈之下,老侯爷方才上折子请封嫡次子单务翊为世子继承侯府。
长子单务翎从小就被立为世子,早早地接触了权贵圈子,又在军中历练三年,可三儿子单务翊却被老夫人教养的喜文厌武,仓促之下接手,连侯府的军中人脉都掌控不了。正因如此,当年老侯爷费尽心思地为他求娶了镇国公府小姐,以免侯府失了根基。虽然当中因老夫人的插手,惹出了不少风波,可最后云氏还是嫁进侯府,且这么多年来管束着单务翊熟悉军务,于去岁堪堪升任了兵部侍郎一职。只是老侯爷再好的心思,也未必就能让老妇人和单务翊满意。
二房单务翓乃是庶子,其生母青姨娘是老侯爷当年官场应酬带回来的淸倌儿,生得妩媚妖娆,又深谙男人本性,借着老侯爷的宠爱,可没少与老夫人争风吃醋。只是老侯爷到底重视正室嫡子,在老夫人怀了单务翊后,青姨娘就被各种借机打压,但青姨娘也是个能忍的,伏低做小的搏得老侯爷的一丝怜悯,才保住了胎儿,先老夫人一天生下了单务翓。
因着侯府过往那些纠葛,再加上单务翊年近三十还没有儿子,世子之位悬空,府里人心浮动、暗流不断。今日这许氏带着儿子过门也就罢了,老夫人还让嘉瑄进宗祠入族谱,再加上府里府外那些有鼻子有眼的流言,谁心中能没有点想法,也就是面上不说破而已。
“欺人太甚”,从松鹤堂回来后,英槿再也忍不住,红着一双眼睛咬牙道。
“好了,不气了,几句话而已,你就当听人放了个P好了。”嘉瑄好言安慰着妹妹。
“哥哥”,英槿没好气地剜了嘉瑄一眼,知道他是好心宽慰自己,可说话怎么能这么、这么粗俗呢。今日的遭遇终究还是意难平,英槿冲着沉思的许氏唤道:“娘亲?”
许氏示意方嬷嬷带着下人散去,满眼怜爱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柔声道:“是娘亲没用,才让你们平白遭人轻辱。”
“不是的。”嘉瑄和英槿赶忙出言反驳。
“先别急着说话,听娘亲说完”,许氏拦住了孩子们要说的话,缓缓地讲道:“英桂,今日开始也就是你们的三妹,她娘亲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地位不在长公主之下。更何况自小在军营长大,十五岁上战场杀敌,十七岁被太上皇亲封为车骑将军,虽然嫁入侯府后不再出征,但今年边疆告急、镇国将军受人暗算,唯有这位云将军能请旨出征、平定军中乱象、抵御戎人入侵。所以,便是老夫人和侯爷对英桂也得捧着、供着,今日这委屈你们只能受着,有再多的怨气也要咽下。”
嘉瑄点头,镇国公府的威名他们早就如雷贯耳。
唐末黄巢起义之后,先是朱温废唐哀帝建立后梁,后唐李存瑁灭梁,却又被后晋石敬堂取代。云家原是后唐将领,一朝改朝换代成为逆贼,全族只有云蒙、云启两姐弟活命。云蒙身怀五个月的身孕,都遭到夫家的休弃,和弟弟云启流落到了睢阳。
彼时战乱不断、又连年遭灾、民不聊生,云蒙便领着一众难民造了反,最终带着儿子文延建立了大楚王朝,定年号建昭。后来,建昭帝尊母亲云蒙称武穆太后,舅舅云启被追封为镇国公,谥号忠毅,列祀功臣庙,极尽哀荣。云启的两个儿子云冽、云炽跟随武穆太后和建昭帝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云冽更是在抵御契丹人的战争中阵亡,只留下孤女云歌被叔婶抚养。
十年前,建昭帝退位为太上皇,嫡长子文彬继位,定年号永宁,皇权更迭,但镇国公府依然深受皇室信任,晏平侯府也因娶了云歌进门而不断沾光,单务翊顺利承袭爵位。
有了这种种缘由,英桂在侯府的地位自然是无人能撼动,莫说嘉瑄、英槿这对 “继子继女”,就是老夫人和侯爷都不敢真把英桂给惹急了。今日英桂不分场合、不顾尊卑的说了几句奚落话,也没有人敢真的责骂她,只能将事情轻轻揭过去。
“娘亲,这些你都教过哥哥和我,我记得,以后不会和英……三妹起冲突的。可女儿最不甘心的是父亲,父亲,他,他居然说,说英桂在败坏他的名声,可我们明明就是他的亲……”英槿越说越难过,眼泪最终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许氏慌忙拿手帕捂住英槿的嘴,道:“噤声,娘亲知道你难过,可有些话、有些事是决不能说出来的,更不能承认。不为其他,只为你们的前程着想,也给为娘的记牢了,娘之前嫁的是商户,你们的‘生父’是商人,侯爷只是你们的‘继父’,不要抱一丝不该有的妄想,听明白了没有?”
“娘亲,您别动气,我们记住了,一定会谨言慎行。”
本朝律法有规定,外室子不得入族谱、不得继承家业、不得参加科举做官……各种遭歧视。许氏不是单务翊养的外室,可嘉瑄、英槿兄妹确实是单务翊和许氏无媒而生的孩子,这必须不能承认,否则舆论、律法等等事情上他和英槿都再无翻身余地。穿越一遭,没有所谓的金手指,却各种憋屈,嘉瑄真是要给老天跪了,好歹他上辈子的死也算是为国捐躯,怎么就这待遇呢,稍微给点福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