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9、思归

　　子时已过，公宫议政大殿一侧的书房内仍旧烛火摇曳。案桌之上，堆满了国务，坐于案前的中年男人正埋首细看。韶华不复，却在岁月的打磨下变得更加沉稳。眉宇之间，天生的一股君主的威严。

　　守在一侧的奉已经困顿不堪，不时的打着哈切，可是齐候一心埋入国事，早忘记了还有人正陪着他一并熬着。

　　奉正揉着眼睛，忽然瞧见君夫人提着食盒轻声缓步的走了进来。正要上前行礼，却被她使着眼色免了去。

　　待食盒落在案前时，齐候这才抬起头来。一看是姬妤，方想起，白日里她派人邀了他晚上去金华殿同膳。却因为絽地大旱一事被困在了这一堆奏折里，早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看寡人这记性！”他放下笔愧疚。

　　奉赶忙欠身道：“是奴的疏忽大意，望了提醒君上！”

　　姬妤笑道“哪里是奉的错，他正是因着能分的清国事家事孰轻孰重，才不敢妄自打扰君上您处理政事！”

　　“都这个时辰了还惦记着寡人有没有吃东西，也不与寡人计较今日爽约的事，夫人真是温膳贤良。”　齐候笑着道。

　　“君上您日理万机，臣妾既然不能为君上分忧，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些不过是为人妇的本分。”姬妤提着食盒，食物端出来放到一旁的小案上。

　　“这夜深了，天又寒冷，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各国挑选出来的贤士还要入宫拜拜谒太子。你要为他备选仁师，需起早做准备，今夜不可耽误太晚，就让奉伺候寡人就行了！”

　　“君上说的是，那臣妾就先行告退。”姬妤心里不舒服，却也不得不笑着告退。这么多年来，他待自己相敬如宾，可也显得冷淡疏离，待自己全然不同于待栖姬的那般感觉。

　　姬妤走后，齐候看到奉熬得红红的双眼，便道，“奉，你也回去歇着吧！”

　　奉忙打起精神，站直了道“君上，奴才不困，奴才得陪着君上！”

　　“看你那样子，像魂飘了似的。别再硬撑着了，赶紧回去歇着吧！”齐候笑着道。

　　“要不奴才现在伺候用膳吧”奉依旧固执道。

　　“也好！”齐候无奈，由奉伺候着吃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若不歇下，依奉的性子，他是怎么都不肯走的，见他那副煎熬还要硬撑的样子，齐候便道：“行了，寡人也困了，走吧！”

　　齐候走出书房，伸了个懒腰，撑了下筋骨，一阵冷风突袭，两人陡然清醒不少。

　　奉向齐候告退时，齐候忽然想到什么，道：“慢着，寡人此刻也没睡意了，想去沐阳殿看看，随你一同走走吧”。

　　沐阳殿的路与寺人休息的住所同路。两人一前一后的步行，待走到沐阳殿的石阶之下时，齐候望着毫无灯火气息的宫殿不由驻足。静静地凝望着，好一会儿后，才又踏足上前。

　　寒冬的肃杀之下，殿内一片枯败的荒草。自从栖姬离去，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齐候都是这样凄惶的踏入这座废弃的宫殿中。奉知道，在君上的心里，这是无法让人触碰的一角，任时光蹉跎，也抹不去君上对栖姬的半分思念。

　　曾有如夫人向君上要这座空殿，可是君上宁愿让它荒废在此，也不愿意让别人掺进这座只属于他和栖姬的地方。

　　到了栖姬的寝殿门口，齐候接过奉手中的灯笼道：“回去歇着吧，我一个人进去坐坐！”

　　“诺！”奉禀退，刚走出沐阳殿，才下了几步台阶，却听到君上急切的喊道：“奉！奉.....”

　　奉以为出了什么事，箭步折返。他看见君上脸色大变，正神色呆愣的看着一个方向出了神。那是挂在寝殿内的金笼子，这时竟有一只纯白色的鸟站在上面，琢着羽毛。

　　奉瞬间明白了君上为何会有如此惊诧。

　　“是一模一样啊！”奉不由感慨。

　　当年是他听君上的吩咐，亲自给栖姬送来了这只鸟。他犹记得栖姬得了这只鸟时，笑颜能美过这齐宫盛开的百花。

　　齐候伸出颤抖的手摘下那只鸟笼子，晃着灯火又仔细看了一眼，“是它，是思归鸟！.........”

　　它随栖冉离去，十年了。从没想到，它还会回来！可是，他的栖姬，就再也不会回到他的身边。

　　齐候神色激动，奉却觉得事有蹊跷，“君上，素闻这思归鸟就算别余千里，也能识得归途之路。可为何，事隔十年之际，它才回来！”

　　他细细打量了这只鸟一番，忽而看到它脚下绑着一块绢布，“君上，你看！”

　　齐候一看，赶紧迫不及待的摘下那块绢布，只见那上面赫然印着个令他触目惊心的字——“璃”。

　　他惊诧了许久，想起多年前，自己交给栖冉的那枚玉佩。难道，是她？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齐候意识到这点后，兴奋的有些癫狂之态。

　　“奉，是璃儿，她肯定还活着啊！寡人一直在找她们，可是遍寻无果之后，寡人每日都做梦梦见栖姬她在怪我，梦见璃儿她遭逢不测......”

　　奉也随着君上喜不自胜：“上天庇佑，终于有了小公主的消息，奴恭喜君上！”

　　　金华殿，香炉内散出袅袅云烟，姬妤撑着脑袋，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想起今日为着那事，竟为褚儿挑选太师时都心不在焉，因而纵使来了诸多名士，她也一时之间没有寻得合意的。

　　待听到脚步声，姬妤一睁眼，看到姗姗而来的荨。

　　姬妤坐直身子，道：“可打听到了？”

　　她问的是今早传来的风声——君上下令，派遣秘使寻找失踪多年的小公主一事？

　　姬妤没法不紧张此事，这么多年来，君上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小公主，可都遍寻无果。慢慢地，这事在他心里也就越来越淡了。可为何时隔十年，又有这番动作来，她担心事出有因。

　　“奴婢向巷伯的小徒儿打听过，这事得缘起于栖姬当年所养的那只思归鸟。听闻这只鸟能千里归途，当初栖姬有意将它带出宫去，却不知怎么的，昨夜又飞回来了。足下还绑着写有‘璃’字的绢布！”

　　姬妤听到这儿，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神色游离道：“斩草当除根！”

　　“夫人担心是当年逃走的凌婥和小公主。”天香问。

　　“璃！会有谁无端写出小公主名讳，还有那只思归鸟，是她们无疑了！”

　　“凌婥可是知道所有事情真相的人，若是被君上找到了她，这刺杀栖姬的事必定败漏。”

　　姬妤听到荨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害怕，她不高兴道：“慌什么，这不是还没找到吗？那只鸟现在何处！”

　　“君上说，它既然能飞回齐候宫传信，就必定能找到小公主的所在处。现在被关在雍和殿，就等晏将军处理完政要，再想办法跟着它找到小公主！”

　　“呵！荒谬，虎贲军可是齐国精卫，要追这么只鸟转？天下之大，何时才能找到小公主，君上他何时变的这么糊涂了。不过是个公主，当真重要到这个地步？”

　　“夫人不可大意，这只思归鸟既然能十年后再返回齐宫，当不同于凡鸟。”

　　姬妤思虑了片刻，觉得荨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不能这样作赌，她输不起，这些得之不易的若是都丢了，比不曾让她得到过更加的残忍。

　　“如此，那就想办法将那只鸟弄过来，为我们所用。无论如何，凌婥，留不得！”姬妤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