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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正人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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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议政殿旁的书房内。
烛火一明一暗间,齐王脸上神色难辨。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光滑的案几,文姜的心也被悬着一上一下的。
“世子,你说说吧?”盯了两人良久,齐王才淡淡开口道。
忽一笑,自顾地端起茶碗,“齐王要忽说什么?”
齐王冷冷一笑,“自然是说,世子为何忽然来向文姜求亲啊?”
“该说的,忽似乎已经在大殿上交待清楚了啊?“忽摆出一副不解之态。
“哦?”齐王一挑眉峰,觉得郑世子这个时候还与自己周旋,要么就是没有眼力,要么就是在小觑自己。
“大殿上的话是说给世人听的,寡人要的说法,是你要给寡人与文姜的交代!”
忽顿了一下,明明文姜的表现是能识得自己的,齐王怎敢料定此事文姜也不知情?
看了一眼坐在一侧似乎灵魂都不在这儿的文姜,他又恢复了淡笑,利索地答道:“忽是来为文姜公主解围的!”
齐王却是一笑,有些无奈: “寡人自然看的出你是来解围的?只是不知世子地用意在何?”
忽轻笑着,低下了头。“忽为文姜公主解围,可观齐候之态,似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啊!”
齐王一双锐利的目光紧紧地逼视着这年轻人,他可没打算与他再客套下去了。
忽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慢慢悠悠的放下茶盏才道:“倒也没有齐候想的那么深,忽来提亲,一来是确实钦慕于文姜公主,齐王不必担心忽对公主的心意。二来 ,忽对齐有所求,想齐王礼尚往来间,应该不会拒绝忽此求吧?”
他本不想这么早将条件摆上台面的。但倘若现在不说开,怕是齐王对自己的疑虑更深。
齐王觉得这‘礼尚往来’四个字用在文姜的婚事上,实在是听着刺耳,可他却一点也不意外。
郑世子来的突然,又与他的兄长突相撞。显然向文姜求亲只是他的一时之策。可这是件大事,齐王不知道,郑世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么快下了决定。
这一求又如何值得他担上自己的婚事?
“世子请说!”
“ 忽想向齐候讨三个鄅医 ! ”忽的口吻清淡如寡水,齐王听了面色却是变了几遍。
“你何从得知寡人宫中的鄅医?”他压着怒意,声音沉沉的问道。
鄅国地小,鄅医不外流,纵使医术精绝,也不为世人所知。他宫中的鄅医是栖冉带来的,鄅国亡国二十几载了,能记住鄅国的都已经不多了,更何谈鄅医了,这郑世子又是从何得知鄅医的名头,还向他讨要来了。
齐王不得不慎思。
见齐王目光中的暗涛汹涌,忽却是一派心平气和地道,“ 忽出游列国时,就曾经碰到过一个鄅医,唤作药柒,说起来,他还是多年前在齐宫,为美赋天下的冉夫人保过胎的,齐候可曾记得?”
看着齐王越眯越紧地双眸,忽不等他答,便接着道,“忽自幼好钻习岐黄之术,便拜药柒为师。想齐候与我父亲关系好,大概也听闻过我不学无术的话,倒叫齐王见丑了!”
齐王听到这儿绷紧的面部微微一松,郑王确实跟他说过忽好医道之事,也为此深感头疼过。寻常人家的孩子若好此道,自然是值得称道,可忽的身份是郑国的褚君,这个爱好确实是算的上不学无术了。
“你父王在我面前一向夸你聪颖,将来也是要将郑国基业交到你手上的,他对郑国的社稷是尽心竭力,自然也不希望你的心思用在别处!”
忽点了点头,以示对齐王这番教诲的敬敏,接着方才的话道,“可是师傅与齐国中的另外三位鄅医情谊深厚,他老人家也将至古稀之年了,时常怀念齐宫中三位同伴,忽想接他们出齐宫与我师父团聚,希望齐王能成全!”
谎话说得半真半假,齐王也不由得相信了。
一旁静如雕塑般的文姜却倏地站起身来,她看着忽,冷笑着道,“若是不成全,世子当如何?”
她终于知道,他上次误入司药宫禁地,其实是处心积虑。
对上她有些敌意的目光,忽却有些欣慰的一笑,她终于从泥潭中抽回了神,这时还有心思咬着自己了。
“你闭嘴!”未等忽答,齐王冷声道。
他看向忽时,眼里有了几分欣赏。这郑世子的确是聪明,重华殿那一举,他既是解围,也是彻底断了文姜抽身的机会!
鄅医虽然重要,可不敌文姜的亲事重要。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道:“寡人愿意成全!”
文姜瞠大了瞳孔,不敢置信的看着齐王,“父王,鄅医关乎姐姐的安危!父王岂可轻易放他们走?”
齐王注视着文姜,想来,她是偷偷看过宣姜给自己的信了。
她说的不错,鄅医一但出走,遥回丸的配方就会流泄。卫王如今还是靠遥回丸掌控着的。他方才也慎思很久也就是在思虑这个。
换了他国来求,他自然不能应,可依齐郑两国的关系,他不觉得这郑世子是冲遥回丸来的。
“勿需你操心,郑国与齐,是友非敌!”对于文姜在大殿上的任性妄为,齐王是隐忍着怒意的,因而说出来的话也是冰冷。
“利益当前,无敌无友!”她不好女子舞乐之艺,却爱看列国典籍,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可齐王却无动于衷。
看着出现歧义的父女,一旁忽却看着文姜暧昧的笑道:“此事若成,郑与齐可就不止于友了,而是亲的关系!”
文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唇角的笑意却更浓厚了。
“遥回丸么,依着齐国的如今的超然地位,卫王纵没有受制,恐怕也不敢撼动齐长公主。”忽淡淡开口道。
从忽的口中说出遥回丸,齐王和文姜皆是一惊。
“世子何从得知遥回丸?”对于忽对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齐王的眉头锁深了一重。
“大王忘了,药老擅药?遥回丸的配方,忽已经有了,所以,大王大可不必担心忽别有用心!”
“呵!”齐王肩头一卸,忽打消了他所有的疑虑。
原本他还在为了文姜,做出了遥回丸流泻出去后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让出鄅医没有多大的利益关系。更何况这鄅医去郑国后,日后跟着文姜,也是保着文姜少些病痛之虞。
齐王起身走到忽的面前,很有些器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他要等的佳婿,便是这种才智,相貌,出身,权势都上上之佳的。
“寡人很欣慰能看到你来!”这是齐王的肺腑之言。
忽明白过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跪地叩拜道:“小婿拜见岳父!”
这一句,齐王是听得哈哈大笑,一扫今日宫宴上的阴霾。
文姜愣愣的看着两个男人,明明说着她的亲事,这两人莫名其妙的看对眼了,也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她的意愿,这就佳翁佳婿地认了?
“我不同意!”她急道。
“你没资格开这个口!“ 齐王冷声喝道。
看着变脸太快的父王,文姜地底气露了些,对于今日她干的那些荒唐事,她对父王是有些愧疚的,却不后悔。
忽的眸光却是明显一黯,方才脸上的喜悦也慢慢冷了下来。齐王见忽的面色难堪,觉得文姜是有些欠教养了,冲她喝道:“给我跪出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文姜捏了捏汗涔涔地手,抬眸一笑道:“文姜已经想的很清楚了,父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让文姜起来!”
“你——!”齐王一阵气堵,正要控制不住的大发雷霆时,文姜的已经走了出去。
“ 姻亲大事,公主想必一时难以接受!”忽笑着平慰齐王的怒火。
齐王长叹了口气,面色渐渐恢复了些,“文姜幼时不在我跟前照养,性子有些顽劣了。可她其实是本性纯良,待人事物,从没有坏心眼的。日后嫁往郑国,寡人希望你能多包容她,也多护着她!”
忽看着齐王一副忧色,他纵是被气成这样,却还是惦念着女儿的前路,也确实足够宠溺了。被这样地护着,怪不得她看不到人心诡诈,更是连半点争虞之心也没有。
不过没关系,她纵天真傻气又如何。他的羽翼足够丰满,可以将她护在身下,抵当一切风浪。
只有这时,忽才有些庆幸自己郑国世子的身份。
“哦,对了!寡人忘了跟你说一件事,鄅医之一的伏傲,多年前就去了,如今就剩印儒,和厉尘了。”
忽一直知道只剩两个鄅医,却是一副痛心扼腕地模样,“恐怕师傅要伤怀一阵子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别的。到了丑时中,万里公公,轻步走近齐王的身前,禀道:“大王,乔统领求见!”
“传他进来!”齐王淡声道。
“大王,夜已深,忽先行告退了!”忽自觉地站起身。
“诶,你就住在宫中吧!”齐王说了,也不等他同意,便让万里为他安排一处独立的宫苑。
忽笑了笑,觉得齐王处事太过周到。想到他兄长今日看他的眼神,真如豺狼猛虎,若住在外面的驿馆中,恐怕确实是要麻烦不断了。
“忽谢过大王!”
他退出书房时,刚好在门口与乔仁章擦肩而过,乔仁章却回了头,就算是只留了个背影,他也将这人的背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
——这就是那郑国世子?
倒是风度翩然,也不像他想的那般玩世不恭地模样。
大殿上发生的事,他也听到了。虽然他今日忙着统御王城秩序,可这样的风波,想不往外飘都难。
他也觉得匪夷所思!
没想到小文姜敢胆肥到这个地步,更没想到的是,凌岐风是这场风波的主角。从武阳门出去的来宾都在闹哄哄地议论这事。
他最后询问了一个越国的贤士,那贤士倒是很乐于跟他说这事,说的唾沫横飞,乔仁章才知道了头尾。
最后那贤士还总结了一番道,“那凌将军虽然相貌英朗不凡,其实就是个挡箭牌,我就说文姜公主怎么会选个家臣为夫,她风华绝代,郑国世子也是天之骄子,这两人才是天作之合啊!”
听到凌岐风居然被说成是块挡箭牌,他笑了好一阵,可笑完之后,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没有人比他了解凌岐风,凌岐风虽然什么都没跟他说过,可他却什么都知道。
三年前,乔仁章要率军出征前的一个晚上,他在褚华宫的阙台上看到一个可疑的身影闪电般掠过,便飞快地跟了上去。
那个身影最后落在了沐阳殿东殿的屋顶上,为防打草惊蛇,乔仁章隐匿在东殿旁的枝繁叶茂地树梢上,隔得有些远。他却也清楚的知道,那东殿住着的是文姜公主。
夜凉如水,清冷地月光下,乔仁章看了很久才发现,这个身影就是将要与自己同袍的凌岐风。他对这人影响不错,年纪轻轻,却身手超凡。更记得文姜公主就是他送回来的,两人情同兄妹。
他自然也就松下戒备,却还是很好奇凌岐风此举。
凌岐风小心翼翼地掀开屋顶上的瓦片,好让月光透入,照在她熟睡的脸上。
月是满月,亮如白昼,天地间却如披上了一层银纱,淡淡光华中,有种朦胧婉约地美态。远处蛙声,喁喁寂灭
乔仁章看着一动不动地凌岐风,都快打瞌睡翻倒在树下,凌岐风却一直没走。
露水濡湿了身上的衣裳,月光下,屋顶上的那个身影仿若石雕般,一直半跪着蹲在那儿,一顺不顺地看着屋内熟睡的人。
他那时候还不懂凌岐风,只是觉得,要道别,为什么不面对面地。鬼鬼祟祟与他那派潇洒超脱的气质多不符啊!
直到后来,他们熟了。他发现凌岐风这人从来不在乎名利,也没有什么国仇家恨的情怀,他这样的,应该是个超凡脱俗的隐世之人,却为何要双手沾满血腥,拼命厮杀。
乔仁章猜,也许,也就只是想守着她而已。守着她的国,守着她的安庾之地,竭尽所能的力挽大厦之将倾。
凌岐风从来也不去过问关于她的事,也从来不主动去找她,甚至于是躲着她。
有些事他只能默然隐匿,兄妹之情不至于让他这般落魄。
乔仁章收了心神,脚步却有些沉重的跨进了书房。
“鲁君那头可有异动!”齐王主动问他。
乔仁章板正的回禀,“目前看来,并无异动!今日鲁君的大部分随从留在驿馆,却连驿馆的门都没迈出过!”
齐王叹了口气道:“他来齐,绝不是为了求亲的,你还是不可有半分松懈!”
“诺!鲁世子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
“嗯!“ 齐王点了点头。 ”他国队伍也要看紧,防止鲁君设了暗线 ,声东击西,利用别国的队伍行事!”补充了这话后,他又问万里公公:“公主在外面跪着?”
“跪着呢!”
“倔!”齐王怒地一掌拍向案几。
好半晌,他才捏了捏额,有些倦地道:“仁章先回去吧!”
“诺!”
乔仁章走出书房,一阵冷风刺骨的袭来。他不由得看向了殿外,跪在青石板地面上的文姜。
本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却看到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不时的还有争执声传来。他也就不打算过去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从回廊上绕着离开了。
忽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这看起来可爱无害的小人儿,事实上是那么的牙尖嘴利。他怎么说,都能被她驳回来。
忽干脆一撩月白色的长袍,席地而坐,与她面对面地谈。
“怎么说也是你的恩人,不是?”
“恩客差不多?”文姜白了他一眼。
恩客?忽一时语塞,他敲了下她的脑袋,“小姑娘家家的,你知道什么是恩客?我若是嫖客,你是什么?”
“恩人不求回报,恩客可是带着条件来给你打赏的!”
忽看她倒理解的满透彻的,有些哭笑不得了。他瞬间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她时,可不就是在那脂粉飘香,倚门卖笑的君酌楼吗!
“那我若是说,我不谈条件,不向你父王讨要鄅医,你可心甘情愿嫁给我?”忽突然认真的问她。
“不会!”
“为何?”
“我属意他人,没法心甘情愿!”她斩钉截铁地道。
忽撇了撇嘴,他干脆让她一步,“去掉心甘情愿,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不可以!”
“为何?”
“我不心甘情愿的事我不会做!”她义正辞严地道。
忽觉得再跟她这么聊下去,会被她让绕晕。他干脆道,“你要知道,今日在殿中众人面前,我们可算是立下婚约了,这们亲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愿不愿意,都得愿意!”
“我说不愿意就不愿意,没人强求的了我!”
“我若不娶你,你可就声名狼藉了!”忽有些急了,她似乎不知道,今日他在殿中是掘了她所有的退路了。
“别人怎么说,关我什么事?”
忽这时才哑口无言,她不是不知道个中厉害,而是过于随性而为,世人眼里的约束,在她眼里不生效。
跟她说道理是说不通了,忽觉得不如攀攀交情。看着她冷脸相对,心里实在不舒服。
“你能不能,就像对呼呼一样,对我好一些啊?”
“我对骗子好不起来!”
“你没有告诉你父王,我乔妆潜入齐宫,说明还不是那么抵触我啊!”忽咧嘴一笑,灿烂极了。
文姜又对他翻了更大的白眼。蓦然,她想到,当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呼呼时,他背过她,抱过她,甚至同榻而眠,更甚至…..险些看过自己□□的模样。文姜想不起来还有没有别的,直是觉得一种浓厚的羞耻感袭来。
“啪!“一个巴掌下去,忽被打的一懵。
“你干什么!”他有些恼。
“无耻!”
见她恶狠狠的咬出这两个字。忽有些明白过来,她在生什么气了。唇角瞬间爬上一抹邪魅的笑意。
“文姜公主似乎不知道自己美色撩人啊!忽若真是无耻之徒,稍稍用些药,你认为你还能是完璧之身?抱了你,是你的吩咐,上你的榻是你强求地,甚至公主沐浴时,还曾强迫过我摘下眼上的罩布。我当时都要怀疑,公主是不是知道我男子之身的事,费尽心思的要撩拨我呢!”
忽伸手拍了拍文姜的肩,正气凛然的补充道,“虽然忍的难受,可我都坚决抵制了所有的诱惑。公主应该觉得忽乃十足的正人君子呀!”
“你~!”文姜觉得一股气往头上冲去,险些就要昏厥。
看着那手正搭在自己的肩头上,文姜一扭头狠狠地啃了下去!
寅时,褚华宫殿外,除了风声呼啸而过,还响起了一阵男子凄厉地的哀嚎声。”
作者有话要说: 哪位宝宝给我投了一瓶营养液,哈哈,满开心的,感谢支持!
大肥章来了,你值得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