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85、诚意

　　周天子这时大声地笑了起来，“齐候，天下美人，莫不是一大半都在你齐地？孤没想到，就连胥大家也在齐宫，为你齐侯效劳啊！”

　　他也实在是再懒得看齐王与郑世子寒暄的那副亲热劲了。他天下之主总也不能与殿中的众人一般无二这么干坐着，，当个陪衬吧！

　　齐王站起了身，端着一只手微笑道，“怎么，天子也知胥大家之名？”

　　“何止知晓，多年前就有幸见识过！”天子笑着道。

　　胥姬这时也知趣地走向周天子，行了个跪叩的大礼，“胥姬拜见天子！”

　　“胥大家平身！”周天子抬手示意。转头又笑着对齐王道：“这等美色，齐候可有收入宫室，留作伺候？”

　　这话一出，满殿的说笑声渐起。像听着什么艳闻似得，一个个都兴致盎然。胥姬一阵脸红，垂首敛目！

　　齐王面对周天子当众的揶揄，面色不改，笑道，“寡人的后宫从不缺一个伺候的人，倒是这重华宫只有这一个舞艺超凡的大家！”

　　他说这番话给了胥姬足够的尊重，胥姬抬眸感激的看了一眼齐王。这反倒显得周天子那番话有些失格，境界狭隘。

　　“胥姬，先退下吧！”齐王淡声道。

　　“诺！”胥姬屈身行了个退礼。

　　她刚要转身离去，大殿之中，一个男子的声音急急地响起，“慢！”

　　这人正是晋国公子伏。

　　齐王眯目看向他时，公子伏的眼神有些慌乱，站姿也显得有些局促。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大殿之中，摒手，深深的行了一礼。

　　“观此一舞，伏钦慕胥大家深矣，恳请齐王割爱，伏自当重礼相酬！”那尊养出的一张白净秀气的脸上很容易就红了一片。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安，可他那说话的语气却是坚定十足的！

　　胥姬的脸色白了一白，却只是垂着脑袋，静静地站在一侧。

　　因为，她相信齐王会处理妥当……

　　齐王一笑，问他：“重礼，多重的礼？胥大家也是寡人重礼为娉请来的，不知晋世子的诚意…………？”他说到这不再往下说了，反倒玩味地盯紧了公子伏的反应。

　　“………伏愿以… 愿以五千金相置！”他咬了了咬牙报出了一个数目。

　　这引得旁人嚯的一惊，以五千金换一舞姬，那是闻所未闻啊！这公子伏当真是色迷心窍了。

　　齐王却仰头大笑起来，“寡人亦不缺这五千金！”

　　公子伏有些急了，“可以五千金换一舞姬，这已经是天价了！。”

　　“哦~！这就是世子的诚意？”齐王的笑意一滞，言语里有着不难听出的讥讽。

　　公子伏被齐王这一问，堵的一时语塞。五千金换一寻常舞姬那是多的不能再多了，可他倘若看重胥大家，又怎么能将她与寻常的舞姬相提并论呢？

　　他这话已然是在言语上看轻了胥大家！

　　面对众人都在看笑话般的眼神，公子伏孤身站在大殿中，有些心慌意乱。他瞄了一眼静静地站在一旁的胥大家，胥大家却是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一下。

　　“千金难买心头好啊！”齐王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胥姬退下。

　　胥姬眉眼低垂地退去，却在走了三步之后，公子伏的声音又在大殿中响起：“伏愿以晋国开城向齐侯换取胥大家！”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在大殿回荡了很久。

　　众人皆是惊了，这没听错吧？以一城换一舞姬？

　　齐王的眉心也是一跳，他看着公子伏，一顺不顺地看了很久。公子伏却是一副凛然之姿。他下定决心一般，决计不能在这满殿权贵面前能失了脸面，他也不能让这美人看轻了自己，他能为她一掷千金，亦能为她舍弃江山。

　　开城，就是他的诚意！

　　周天子拢着袖子，看着晋候家的年轻小子，眼神里满是鄙夷。这样满脑子只有女人的东西，他能守住晋国基业？老晋候是糊涂成什么样了，才能让他当了储君？

　　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嘴角漏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齐候，赚了！不费一兵一卒，空得了一城啊！”周天子搓着手掌，一副为他高兴的模样道。

　　齐候本是面色沉凝，听到周天这话一出，忽然噗呲一笑道：“天子何出此言，难道听不出，晋世子是在与寡人谈笑吗？”

　　这话说的公子伏与周天子皆是一愣，有眼珠的都能看出那公子伏半点也没在说笑。

　　齐候瞟了一眼周天子，又紧紧地看公子伏，他低笑着道：“晋候他惜地如命，当年晋难，年轻时的晋候便亲自率领披甲之士，耗费倾国物力人力，保护领土，就连被俘虏为阶下囚，也不肯轻言让出半寸土地，公子伏又岂会忘父之志，轻易以一城换一舞姬呢？”

　　公子伏的脸色猛然一白，想到他父王因此至今还是满身的刀伤，他惭愧的低了头。晋国的随臣也赶忙站了出来，朝着齐王摒手深深一礼道：“我家世子妄言了，还忘齐候勿怪！”

　　公子伏也顺着台阶下了，摒手行礼道：“伏言行不当，忘了今日场合重要，齐候勿怪！”

　　齐王淡淡一笑，道“寡人以长者身份，也奉劝世子日后三思而后行！”

　　“伏受教！”公子伏面色苍白的回到榻位丄。

　　晋国的随臣，却又是深深一礼，抬眼看向齐候时，也多了几分感激和敬意。

　　一看这老狐狸不上套，周天子面上的笑意也佯佯的。换做常人，白捡了这大的便宜那还不乐不可支的接了，他齐侯却还能有那心思想了一转。

　　殿中，列国的贤士开始议论纷纷，无不是在说齐候此举厚道。晋世子当着这殿中众人还有天子的面，许以一城换一舞姬，其实就算老晋候不愿意，考虑到晋国信义与齐国势强，那也没了转圜的余地。开城也就是齐国的囊中之物了。

　　可齐王没有这么做，晋世子荒唐，他却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而提醒晋世子莫要辜负前人收复江山寸土的一番坚辛。

　　齐候最后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宴散！”

　　众人纷纷出了重华殿，周天子也在秦国公子犇和楚国公子传的簇拥下离开了。热闹喧嚣的重华殿已然寂静一片，只剩下几个人还坐着不动。

　　公子突看着对面的忽，慢慢站起了身，他提步走到忽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兄长在此恭喜忽了！”

　　言罢，他振袖离去。

　　忽只是端着角杯，浅浅的品着齐国佳酿，一脸怡然地笑意。

　　凌岐风也站起了身，雅渔忙拉住他的手臂，“凌大哥，我.....我不想待在宫里了，我想跟你回去！”

　　凌岐风瞥了眼她紧紧握着的手，眉头皱了一皱，却只是淡声问她，“出了宫，你打算去哪？”

　　雅渔征了一怔，她明明说的是她想跟他回去，想回他的身边，他却自动忽视掉这句话。

　　雅渔一阵心凉，她松开了手，眼泪滚滚而下，白皙美丽的脸上一副凄然之态，那模样，若是在方才济济一堂的殿中，那可真是惹人怜碎心了。

　　凌岐风转身离开，文姜坐在昏暗的火光下，看到凌岐风的脚步在门口时停下了，他回头只是回了一半，便又转回去了。

　　这一转回，他颀长的身影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雅渔坐在那儿，伤心了好半天才离去。这时，殿中便只剩下两人。

　　忽放下了角杯，看着昏暗中，那个隐忍着哭泣而浑身颤栗的身体，他站起了身。

　　文姜发现他朝自己走来，双手蒙上了脸，她现在止不住哭泣，可也不想让人看见她这般狼狈地模样。

　　忽拉开她的手，忽看到她的双眼通红，带着惊惶，小嘴唇也涨地红艳又丰腴，连两腮也爬上了两坨红晕。

　　这样动人的一张面孔上，染上叫令人心旌摇曳想入非非的艳色。忽用力地滚动下喉咙，才轻声道：“公主，勿再伤怀了！”

　　忽见她将头扭至一边，又补充道：“就算凌将军肯答应意，恐怕你们也未必能得尝所愿！”

　　“不能？为何不能？你告诉为何不能？”她拉过忽的衣领，质问着忽，像在质问这个世道。

　　看着她那流波徜徉的双眸，泛着不甘。忽冷笑道：“乱世之中，有太多情非得已！这个世道就连诸侯宫中的宝物也能朝夕间易主，公主华美无双，觊觎者甚多，凌将军他护不了你一世的！”

　　文姜满脸泪痕，自嘲着笑道，“你错了，他不是护不了，.......只他是不愿意！”

　　只是他不愿意了！

　　年少时无知那么瘦削，却尙能不顾一切的护着她。现在，他的肩膀变得那么宽广了，又怎么会护不了自己？他只是不愿意了啊！

　　忽拉她起身：“你父王还在褚华宫等着我们去交待！”

　　庑廊下，王后远远的看着站在院子里说话的齐王和胥大家。昏暗下，殊玉未察王后的面色阴冷，她将手中的斗篷给王后披上，却被王后一把挥开。殊玉吓的一慌，垂首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连气都不敢出得太大声。

　　胥姬站在一株矮树前，忽然地，向齐王跪地一伏！

　　“胥姬谢过大王！”她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哽咽。

　　齐王伸出一只手要去托她起身，淡声道：“你不必如此感激，我当初请你入齐宫时就已经同你说好，自然不能食言的！”

　　胥姬却摇了摇头，硬是跪叩三次才起身。公子伏当时要她的时候，她觉得齐王应当会妥当处理，毕竟她入齐宫之前，曾与齐王约法三章。齐王许诺能保她在齐宫内，无忧患，无制约，只做她愿意做的事。

　　她四海为家的人，本是不想涉及诸侯后院的。可这么年来，一直浪迹列国间，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也有些累了。齐王为人正派，又能许她自由之身，她也就答应了。

　　但是，当公子伏以开城来换自己时，她整个人都懵了。她一个女子岂能值一个开城，若是寻常诸侯，别说是将她一个舞姬送出了，恐怕在这样的利诱下，要将她立刻化成灰烬，那也是毫不犹疑地。

　　齐王此举，既是大恩，也是大德！

　　胥姬征征地看着眼前这个已近沧桑，却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悸动。

　　“大王！”王后这时走近前。

　　清冷的月光下，胥姬能看到她满脸温和地笑意。待看到她双手扶上大王的手臂时，胥姬的眸光一暗。

　　她向王后欠身一礼。

　　“胥大家为大宴操劳也有月余，听说脚伤未愈，大王不如让胥姬早些会去歇息！”

　　“嗯！”齐王点了点头，“胥大家，此时已过，勿在挂怀了，且回去休息吧！”

　　“诺！”胥姬向两人行了退礼，抬眸时又深深看了一眼齐王，这一眼，有着钦慕，也有这释去后的洒脱，她含笑转身离去。

　　王后对这些向来敏感，胥姬这一眼，她自然也收入眼底。含笑的眸子里因而泛着冷意。

　　“夜露湿气重，大王还是别在外面站太久了！”她柔声道。

　　齐王捏了捏额，一脸疲态地踏上了庑廊。见他脸色沉重，王后犹疑了会儿，却最终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大王方才在殿上何不就此接了与晋世子的这笔交易，那可是一座城啊！”

　　“蠢人的话，能当真吗？他就算是当着众人的面，换给我了一座城！可你那晋候是个吃素的？别到时候占不了便宜，反而惹得一身臊！”

　　“晋候有何可惧？”王后觉得这不是理由，若不是大王他讲道义，晋国怕是被那一战打亡国了都有可能。虽然现在是恢复了元气，可她也不认为晋候有那个勇气敢来冒犯。

　　齐王有些不耐烦，“我实在看不上那公子伏，更不想与他打任何交道。他能做出这种蠢事，我若接了，便是无异于巧取豪夺。我若收了，便是授人以柄，齐无道义，日后齐有难，何人愿助？”

　　王后笑了一笑，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还装模作样的讲什么仁义礼信？

　　“大王该不会真是为了美人，连这么大的便宜都不要！”她这语气里带着轻松玩笑，可也明显有着试探性。

　　齐王停下了脚步，也是一笑，“你便当如此好了！”

　　她既然已经有此观念先入为主了，那他再多的解释在她的眼里都是掩饰。他也懒得去辩，褚华宫里头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让他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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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日断更了，这两天会多更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