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84、郑国世子

　　“是，我是忽！”他笑着轻声道。

　　说着，他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度， “你怎生这般任性，我不过是晚来一步罢了！”

　　殿中众人有些摸不清状况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郑国世子对着文姜公主一脸心疼的模样，说的话又带着亲昵的怪责，他二人相识？

　　一时之间，窃窃私语声四起。

　　文姜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此刻心乱如麻，也没空去理会这些，便任由他牵着自己。

　　忽来到齐王面前，朝着周天子，和齐王各做一揖。然后转目看向齐王笑道，“郑国，忽，特来向文姜公主提亲！”

　　如冰玉相撞地声音在大殿中荡开，众人听到这郑世子此言，仿佛能揣测出来，他先前对文姜公主说出那番话的缘由了。

　　齐王早已理不清今日这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了，他看着忽，眉头紧锁，满面狐疑之色。

　　他是看透了，这场提亲宴上都是些乌合之众。若不是会投胎，没有一个是能上得了台面的。唯一能入眼的公子突却还是个庶子。

　　这郑国世子是他做梦都盼着能来的人，可今日，郑世子这个时候来，他该有的喜悦，却被一堆不清不楚的疑惑替代。

　　忽看着齐王警惕的眼神，笑道：“半年前，忽在临淄街市上看到文姜公主，便对公主一见倾心。所幸一番求索后，我与公主已然情投意合，也已许下海誓山盟。未曾想到，我离开齐国继续游历列国时，齐侯您已经在为她操办亲事了，忽闻到风声便急急赶来了，没想到来的路上因事耽误了，还是来迟了！”

　　说到这儿，他看向文姜，很是深情的道：”她盼着我能来，却以为我失约了。她或许是一气之下，又或许是一时之计，这提亲宴上终得有个交待。也是事急从权，她才出此下策，做出来方才那般荒唐的行径。其实说到底，也是怪忽！不过，毕竟凌将军是自己人，后话都好说，也不至于酿成大错！”

　　他说到这儿，目光中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看向了未置一言的凌岐风！

　　这个男人还真是心硬的狠！他居然能忍心看着她这样为自己受屈，却无动于衷。她这样好的一个人，就算不那么喜欢，那总该会有几分怜惜地吧！

　　文姜呆呆地看着忽，她明白了他这一番话是在为她解围，可却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

　　齐王是个精明人，一听就听出了这郑世子话里的漏洞，更何况自家的女儿是哪般人，他会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这明显是来救场的。结果，也是他曾期望看到的。

　　歪打正着！他也就不再过多询问，以免被别人听出了漏洞。

　　“世子既然也是来提亲的，还请上座。”齐王说完，寺人在他的眼色下，为郑世子在楚国公子传榻位的上方，又设了一榻。

　　看着两人还牵着的手，齐王以拳抵嘴的哼了两声，却没有不悦之色，反而取笑道：“怎么？在寡人面前都这般难舍难分了？这可是满殿的列国人士，可别再让人拿了你们短处，来说笑话。”

　　诸侯子们听的皆是心虚的垂了首，齐王这话分明就是在旁敲侧击地说他们方才出言不逊。

　　他们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人云亦云，煽风点火地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在人家的地盘上，骂着人家的女儿。这简直就是干了件在老虎脸上拔毛的蠢事。

　　文姜一句话也没说，挣开了忽的手，回到齐王身边的榻上。忽看着她那张原本天真单纯傻开心的脸上，现在却满是疲累，落魄，清冷。

　　他有些心疼，因着这种感觉，他又在心底暗暗自嘲了起来。什么时候，他也成了个多情种了？

　　他无奈一笑，转身入榻。

　　“忽原本打算游完列国便告禀父母，来齐国向公主求亲的，岂知人算不如天算，因而来的匆忙，未有准备，还望齐候勿怪！”

　　齐王笑了一笑，道“文姜也是，这等大事竟不告予我先知，寡人疼她若心头之肉，自会事事以她为先。若是早知道你俩情投意合，又岂会收了诸位的帖子，还大费周章地办了这提亲宴，连累在座诸位白跑一趟了！”

　　此话一出，这殿中的诸侯子们脑子都转的飞快。白跑一趟？这，这就是定了？

　　郑世子这会才来，怕是屁股连榻都没捂热，这就将美人弄到手了？

　　他们真是心有不甘！还有齐王这话，直点他们就是个陪衬，半点颜面都没给。

　　一向处于高位，受人捧俸诸侯子们哪里受得了这种难听的话。

　　众诸侯子们都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可他们还不能面露恼色！

　　因为，看齐王这番作法，已然是因着方才的出言不逊而记下他们这笔帐了。若再横生枝端的话，他们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了。

　　毕竟如今的齐郑两国，是连天子都不敢得罪的。

　　雅渔松了口气，她想，既然郑国世子这般人才出众，又与文姜公主的身份门当户对，她何苦要跟自己抢凌大哥呢！

　　齐王与公子忽相谈甚欢，他们聊到了郑王。又聊着聊着，居然说起了世子忽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这些无聊的事情都是郑王告诉齐王的，郑王疼这个儿子，老是挂在嘴边念，齐王觉他一方霸主说起自己的儿子，欢喜的像个小妇人似得。他多次因为这个嘲笑郑王，郑王却一点也不在意。

　　这样说了一些时候，齐王先前满脸的乌云都散尽了，他大笑着同忽，连饮了三杯。虽然他只见过幼年时的忽，但因为听郑王说的多，此时见到真人也蛮有一些亲切感，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周天子显然坐不住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今日是为了与齐国联姻，来求亲的。能成功联姻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若没能成，他也想在中间做个周旋，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他和郑国联姻，看到郑国来求亲的是个庶出的公子，他还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齐候看重的女儿嫁给郑国的储君.....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这两大国联起手来，要是有个改朝换代的想法，再一拍即合，那他这天子之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可如今他能怎么办？

　　他虽贵为天子，可对齐候之女的婚事他没有话语权。方才看她选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家臣，他还觉得惋惜了，可跟现在比起来，他巴不得她就选了刚刚那人。

　　看到这与他父亲还有几分相似的郑世子，他不由得就想起了郑王，那是个凶残的野兽。

　　前些年郑国势强，他不过是想压一压他的气焰，没想到，那郑王居然敢翻天。

　　他集结了多国的精锐兵力，却被他郑国一国之军的兵力大败，最后还闹了个射王中肩的笑话。胜为王，败为寇。郑王近悦远来，有个好名声。天下贤士却都在在笑话他的不自量力，骂他不念郑王苦心孤诣辅弼宗室的旧情。

　　繻葛之战后，从此天子之威不复！

　　这肩上的伤和头顶的耻辱，都是他郑国所赐。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阵气堵，冷着脸坐在榻上，看着齐王与郑世子言笑晏晏。

　　他齐王倒是满意极了！简直是要意气风发了！

　　凌岐风坐在榻上，身体绷的僵着，所有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匆匆掠过，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低着头紧紧盯着那樽中的清酒。

　　所以，她是终于如他所愿了，她得了一门好亲事，要嫁一个他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看都觉得还不错的人。

　　他该高兴的啊！

　　可他为什么不呢？

　　他难受，无比的难受…………

　　凌岐风闭了闭眼，他刚刚也许错过了这辈子唯一一次肯放纵自己的机会。

　　雅渔的双手还抱着他的手臂，只是比起刚才，那双手的力道轻松了很多。

　　他瞟了一眼她的手，抬眼时，眼神冰冷，“放开！”

　　雅渔看着他的目光，觉得心里一阵委屈。那眼神满是寒意，对于他这种面上从来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人来说，这样的眼神，应该是他在厌恶自己了吧！

　　雅渔慢慢地松开了手，“凌大哥，你在怪我吗？”她小声啜泣道。

　　“我是害怕你惹怒了齐王，又成了众矢之的。凌大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错路！”

　　凌岐风握着自己的手腕，松了松，淡声道：“路是我自己的！”

　　他言外之意是在说，他做什么选择都是与自己无关的。雅渔的眼泪更是珠串般往下直滚，她咬着自己殷红的唇，将所有的委屈连着泪水往肚子里吞咽。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在今日的主角身上，齐王，郑世子，文姜。只有王后，她的余光一直瞟向凌岐风。

　　这个凌岐风在这大殿上从头到尾也没有看向自己一眼。倘若他真是来为母复仇的，不是该将她视为眼中钉的吗？

　　她记得很多年前有个人曾经告诉过她——“表面上做的再好，眼里盛开的恨意也是藏不住的！”

　　而她在他的身上什么也看不到。

　　倘若他真的如那丫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皆大欢喜了，她也不用再去劳神费心地去算计着该怎么除掉他了。

　　再倘若，他是伪装的，能做到这般不动声色，那，这样的人该是有多么可怕……………….

　　王后不愿往沉重里想。

　　不过，这凌岐风今日倒是出尽风头了。

　　恐怕这重华殿一宴后，他凌岐风三个字，要四海远名扬了吧。

　　想到这儿，王后的殷唇勾出一抹戏谑地笑。

　　鲁君除了刚才站出来为齐候与天子解围，整个宴席上他并不不多话，只是静静的品着杯中酒。这时紧坐在他身后的一个鲁国士卿凑到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眉拧紧，又舒展，最后，又恢复淡淡地笑意。

　　大殿中又响起起了悠扬婉转的宴乐声，舞姬们长袖善舞，扇底飘香。殿中众人，也开始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一切恢复的如大宴开始时那般祥和，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夜入子时，宴席也进入尾声。

　　最后一场舞乐开始，一个黄衫舞姬赤着素白的足踏入大殿。

　　原本举杯交欢的殿中众人眼前一亮，这黄衫舞姬生的虽不若先前的白衣美姬美艳，却让人看着很舒服，说清丽，又带着几分妩媚，说端婉却又带着一丝风流。眉眼间的风韵可说的上是仪态万千。

　　隆冬的天气极寒，她却只穿着薄薄地黄衫，中间露着雪白纤细的腰身。直叫那些血气方刚的男子看的垂涎三尺。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她的手腕上，脚腕上，都挂铜铃串儿，随着她有节奏的步伐，那铜铃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待她端手站定在大殿之中时，一记振耳发馈的鼓声响起。

　　她如藤蔓般扭出一个幅度极大的姿势，在鼓声余音散去时，她的身体也骤然定住。她如出水莲般，眉眼清冷。不似她所着的服饰那般妩媚诱人，反而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冷漠。

　　再一鼓擂捶，她的身姿，猛然又换了个姿势，如山涧间的飞跃的麋鹿，鼓声散，她亦停。

　　每一记鼓下去后，腕间的铜铃也随之一颤。她的身姿也是陡然一变。或如莲花，花开瓣颤，或如孔雀，高视阔步，或如灵蛇，游瀑穿行。

　　她变幻莫测，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演绎众生。形容尽致，尽态极妍!

　　鼓声越来越快，密集的鼓点声中，她使出浑身解数，四肢五官灵活熟练到一种极致，做出让人目不暇接的变化。

　　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无一处不洋溢着灵动与鲜活。

　　众人看的心血沸腾，感觉自己像是进了悠远的山涧，看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生灵。

　　众人还在意犹未尽中时，密集的鼓点声中戛然而止，那一舞已毕。

　　齐王看着大殿之中倾身一福的胥姬甚为满意。

　　果然，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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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很多错字，我明天修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第85章——4.27号晚上23点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