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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夫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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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随意用了些午膳后,在暖房内熏的昏昏欲睡。忽然想起这提亲宴的事如此重要,他只告诉了王后,让她操持宫宴。文姜对此事还丝毫不知情呢!于是便强打起精神,披了上厚厚的裘皮斗篷出了议政殿。
万里公公为大王备了撵 ,沐阳殿离褚华宫近,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他在沐阳殿的前院便下了撵,步行。双履刚踏上寝殿前积雪厚重的石阶上,门边的两个宫女便上前行礼,欲通传内殿时却被齐王阻了。他这段时间忙的事多,已经很久没来沐阳殿了,现下倒有些好奇,文姜最近这些时日,在她这地盘里都鼓捣些什么。
齐王缓步轻踱进了文姜的寝殿,屋子里升了好几个暖炉,他瞬间有些热了,将斗篷脱下顺手递给了万里。“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怕冷?”
走进内殿时,一眼望去,床榻旁站着四个伺候的宫娥,榻上背对着他侧卧着一个人,齐王有些疑惑,着急上前来道:“文姜,怎么这时候躺着?”
榻上之人听了动静,脸色瞬间白了白,却立马镇定下来,她转过身,虚弱的坐起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朝齐王交手行拜礼。
“凤绾叩见大王!”
齐王面色一凛,怎么会是凤绾?
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神不见光彩,身子如此的虚弱。齐王沉怒道,“还不快扶太子夫人起来!”两个小宫女赶忙上前扶着凤绾上榻。
“父王!”这时候,文姜急急赶来。齐王一眼看到她身旁跟着的女子,有些惊诧于那女子的面容竟跟他的文姜颇有几分相似。他的眼神不免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雅渔有些心慌,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能见到大齐之主。她端步行到齐王面前,跪地行了一个伏礼,“民女雅渔叩见大王!”
这女子穿着他齐宫的锦衣华服,头顶珠翠,不似宫女妆扮。齐王瞥了眼文姜,一脸‘这又是谁?’的疑惑。
文姜立马会意,便引见道,“父王,这位雅渔姑娘是无知哥哥的义妹,她前些日子身体有些不适,我带她进宫找御医调理一段时日!”
“哦~!凌将军的义妹!”齐王这会儿更是从头到脚地将这雅渔姑娘打量了一遍。
雅渔抬头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文姜,她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跟大王说她是凌大哥的义妹,对于“义妹” 这两个字眼,她听着实在是很不舒服。
雅渔这样的神色落在了齐王的眼里,齐王不由一笑。凌将军的义妹?看这姑娘的神情似乎不大满意这个身份啊。凌岐风向来孑然一身,他可从未听过哪个女子能近得了凌岐风的身旁。这姑娘容色不错,看来凌岐风也是动了心的,只是两人暂时都还没捅破这层纸罢了。
想到这一层,齐王这对这雅渔不由得高看了几分。说不定这将军夫人的就是这姑娘的了。他可没见过有几个年轻人有凌岐风那般持稳,能当凌岐风的女人也她的福分了,倒也对的起她这般好的姿色。
“起来吧,既然是来养病的,那这身子可好些了?”齐王和颜悦色道。
“多谢大王体恤,已经好了!”雅渔缓缓起身,声音娇柔地道。
一番客套完,齐王便不再理会雅渔,他走到文姜身边,声音沉沉道,“太子夫人怎么会在你宫里,还弄得如此憔悴?”
文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凤绾和承储的事情,她脱不了干系,纵使没人知道她也没办法不心虚。一想到承储的话,瞬间心中堵闷难疏。
齐王看着文姜沉着头,脸上的郁结一反她平日的欢脱。 “快说!”齐王有些着急,沉声厉色道。
文姜被他这催促惊得浑身一颤。却仍旧抿紧了嘴,低垂着脑袋不发一言。她害了凤绾,这样的事于她,于凤绾,于承储,都丝毫不能泄露出去。可她也没有办法当着凤绾的面毫不亏心地编出一番谎话。当着凤绾的面。她觉得凤绾在看着她。
“大王!”一个声音传来,虚浮无力,不着颜色。
凤绾的苍白脸色浮出一个浅淡的笑,“大王别怪文姜公主了,前日夜里下大雪,凤绾同她在院子里玩雪,没想到第二日便着了风寒,这大雪的天,乘着宫撵回自己宫里也不方便,容易再着寒气,便留在文姜的宫里休养了!”
原来她就是罪魁祸首,齐王这才领会文姜为何这般失常。“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这般贪玩,连累凤绾大病,现在可还折腾了。”他沉声训她。
“文姜不敢了!”她依旧垂着脑袋,低顺道。齐王倒还不习惯看她这么顺从乖巧的模样了,平日训她,她总有一番说辞能堵的他半死。
他便也不再外人面前多说她了,凤绾病成这样,如今也是自己的子女了,他看着多少有些疼惜。
“太子可来看过了!”
文姜这刚沉下来的一口气又被齐王这句话提了起来,她瞥了眼凤绾。凤绾却依旧泰然自若,“没告诉他,怕太子忧心。”她泛白的唇含笑说出这句话,文姜看得心里一阵钝痛。
“你这就让人去太子宫里通禀一声!”齐王吩咐文姜,太子对凤绾不上心,他是知道的,平日忙的事多,也顾不到这上面吗,但今日也该点一点他了。宗室的公主,总不能在他齐国受了委屈吧!
凤绾听到齐王此话,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说。文姜便让身旁的一个宫女去承华宫传话。
凤绾终究卧病在床,齐王便跟着文姜去了外殿。她让人烹了茶,齐王本是要来跟她说提亲宴的事,没想到这一来,多了这些事。想着反正一会儿承褚也要过来了,便等这两人都在的时候一起叮嘱了吧!太子身为储君,在这样的大宴上,不说有一番出彩的表现,那至少也得谨言慎行着。
雅渔本是听说太子妃在沐阳殿养病,特来探望的,因此留在内殿,与凤绾寒暄。本就是客套番,两人也并不熟,因此说了几句话,内殿便沉静下来。
两人都没话说时,凤绾有些失神,雅渔则有些尴尬。她前日偷听到那样让人心惊的内容,因此看着凤绾的眼神里不由得带了丝别的意味。
“太子几日没见到夫人了,今日得知您病了一定非常担心呢!”这话说出来。雅渔自己也莫名其妙。她明明就是知道内情,却还找了这样的话题。可她还是盯紧了凤绾脸上的神色变化。
凤绾只是看着她弯了弯唇。在雅渔看来,那样的笑比哭还难看。她像是窥透了一个关于王室的大秘密,心里没来由的得了一种满足感。
承储神色匆匆地赶来。
忽然被父王喊来沐阳殿,他以为东窗事发。那样为人不耻的事情在父王面前暴露,他想都不敢想,从承华宫到沐阳殿,他耳根子一直是灼烫的,脑中更是混沌一片。到的时候却看见父王和文姜正喝茶闲聊。他有些摸不着边,站在殿门前的身形木讷了阵。
“自己的夫人病成这样,竟也没问过!”齐王语带责备,却明显比他想象的反应好太多——无论是他知道自己伤了凤绾还是欺了文姜。
他这才心神定了定,走上前给齐王行礼。
“还不快进内殿看看!”齐王敦促道。
“是!”他望着内殿,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愧意。那夜的事,他的确是做的过分了。他提步走进内殿,心情复杂。雅渔看到太子,一时心虚的晃了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太子的眼神直接划过了她,像是压根也看到她在内殿中。
他站在离床几步远的距离,静静的看着凤绾,神色莫辨。雅渔连忙小声告退,到外殿又向齐王和公主告退回,就回了南殿。
凤绾知道他来了,却不看他。承褚走上前来,坐在床边低声问她:“你好些了吗?”
他以为她会像那夜一样带着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斥他,怒他。可当她对着自己抬眸一笑时,他仿佛看到了一汪宁静的泉水,没有恨,很平静。但可那抹笑意他也看的出并非真心实意。
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承储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坐在床前呆呆的看着凤绾。凤绾被他这样看着实在是有些不自在了,嗓子忽然一阵发痒难受,她忍不住捂着帕子咳嗽了起来。
承储靠近了去顺她的背,一旁的宫女想到那止咳的汤药也到时候吃了,便出去望了望,若是没来便要催促一番了。赶巧那送汤药的宫女便过来了。随侍宫女刚要端着烫碗上前伺候凤绾用药,承褚却顺手端了过来。“我来吧!”
他轻柔的吹着碗中腾着热气的汤药,待唇边感受不到那灼烫的热气时才将勺子送到凤绾的唇边,凤绾却将脸偏到一侧。
她看向一侧的眼神似平静,却是掩藏不住的冰冷,承褚送汤药的手有些僵住了,晓得自己伤她那样深,如今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也是应该的。
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走入内殿,承褚刚要收回手,凤绾却此时凑了上来,喝了那勺药。她眉眼含笑,柔情切切的看着他。承储瞬间反应过来,又继续往她苍白的唇边送药,
“你这才有个夫君的好样子!”齐王少见承褚这样温柔照顾人的姿态,赞赏道。
文姜看着这对恩爱有加的夫妻,觉得先前仿佛就是做了场噩梦。一时之间满脑子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父王责怪的是!”承褚低声应道
“凤绾好好养着!承褚你和文姜先随我出来,有些事情要谈!”齐王说着便背手走了出去了,文姜紧跟着他。
他将碗递给一旁的的侍女,看着表情恢复淡漠的的凤绾,柔声道:“我先过去,一会儿来接你回承华宫!”
见凤绾依旧不吭声,他也不再多说别的,便转身离去。要接她回去,不是这一刻才下的决定。
他这段时间想得太多,仔细思来,凤绾除了总是跟母后告他的状外,并没有碍着他多大的事,他是不喜欢凤绾,可也知道在她看来,他总规是她的夫,是她在齐宫唯一的倚靠。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冷淡无动于衷。
也是那夜也是气急了,才做了那样荒唐的事。但他实在是没想到,一向皮厚心宽的她,会至于这样受伤。
更何况凤绾留在文姜这儿,他心里总有些膈应。终归是要接她回承华宫的,父王算是刚巧给了他一个可下的台阶。
三人就在最近的西殿,落榻相谈。
承褚看了一眼文姜,文姜却是有意的避免自己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对。她极不自在,见她与自己相处已经变得这般难受了,承褚眸子里的光暗淡了下来。
齐王呷了口茶才道,“七日后,列国的诸侯世子都会来向文姜提亲,重华宫将有场大宴,你们两个都准备着些…….”
“什么?”文姜和承储几乎异口同声,齐王话还没交待完,那两人已经反应过来,却被这突来的消息惊的不轻。
文姜这才看了承褚一眼,眸色焦愁,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么突然,若非承褚在这儿,恐怕她都已经哭着闹着说不干了。
“父王,怎么会这么突然?”承褚却是比她还焦急。
“突然?”齐王眉梢一挑,“文姜还小吗,凤绾可是十六岁就嫁到齐国来了啊!”
这话反问的承褚一时语塞,是啊,该是时候了。纵使他不愿她离开,可又有什么资格立场来反对呢?
“父王,我….我还没准备好!”她胡乱道,始终找不出像样的托词。
“你需要准备的便是在列国王侯间展示齐国文姜公主的出挑!我已经让内廷给你赶制了大宴所需的衣裳,还有一套舞衣。这段时间你就多跟胥大家,加强练习,可不能出了丑。”
文姜猛地抬头看向齐王,什么?要她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上跳舞?父王又不是不知道,她根本不喜好这些。她从前是跟胥姬练过四年,那也是宣姜逼迫得紧,自她这个姐姐嫁去卫国后,她就再也没去练过了。这要跳不好,岂不是弄巧成拙?
“父王,献舞自有舞姬,文姜不擅此道!”
齐王皱着眉瞪了他一眼,“你就是懒,胥大家也在寡人面前说你聪明,有天赋!”
文姜是真无奈了,“难不成她敢再父王面前说孩儿蠢钝不堪,教而不化吗?”
齐王吹着热茶,丝毫听不进她的反抗,“这是你的提亲宴,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看你的表现,难道你就甘心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当个任人观赏的花瓶吗?”
“总之都是任人观赏了!对孩儿来说,献舞也就是个会跳舞的花瓶。”文姜眉毛拧成一团。
齐王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就喷了出去,她怎么就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呢?
“便是凤绾,天子的提亲宴上,她也是一连表现了三场才艺,引得在场诸侯皆是叹为观止。总之你好好表现,这身段越高,美名远扬,将来才能选一门好的亲事。”
齐王说到这儿,不由得又长叹了口气,“这次该来的人没来,你若实在是挑不着喜欢的 也不必免强。父王自会替你选一门最好的亲事。”
听到父王这最后一句话,她悬着的心终是松了下来,原来这提亲宴对她的婚事来说,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父王也不是很满意,那到时候便好推脱多了。
“至于承储……..”齐王这时侯目光转到承储身上,却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他敲了敲案,先警醒了承褚才道 “你则务必招待好那些年轻的世子们,一旦他们的队伍入临淄城,你便好好跟进此事。私下也要多结交,带着他们到临淄城多玩玩,这样才能处好了关系。这年少时,一起溜鹰走马的交情可不能小瞧了。——独木难支!”
这最后一句话便是重点。想当初他就是和郑王这样玩出来的交情!他就算不指望这样的交情能让齐国在困境中得以援助,可多一份交情也就意味着少了个敌人,毕竟齐国也曾陷入过被四国联手围攻的境地,他实在是不敢轻视了这邦交的重要性。
“诺”承褚嘴上应诺,心却飘到九天外去了。
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此刻,他却只敢用余光看一眼文姜的侧颜,挺秀无暇的鼻梁,微垂的长睫,一张干净的脸上似乎从未有过烦恼。
她大概也想离开齐王城了,大概也想离开可怕的他了。可他从来就没敢希冀过别的啊,他只是想看她揽着自己的胳膊,围着自己嬉笑,冲自己眨眨眼,撒撒娇。
然而会有一天,这也都将成为奢求了。
——王兄!
他永远是她的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