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66、公子突

　　第二日午时，那两个看守地牢的士兵来放呼呼出去。呼呼却没想到那么快，他跟那两个师傅聊了一夜，此时正值兴头上，他完全不想走啊！

　　印儒是心直口快的，“这才一日功夫，你就出去了？”他这新认的徒弟实在有趣的狠，这一夜畅谈，他笑的的比过去十年间还多，但小徒弟眉毛眼睛还没看仔细，他这就走了？

　　那还拜什么师啊？印儒这一场欢喜一场空的，脸色难看极了。

　　厉尘看着出了铁牢的呼呼，只淡淡道：“盼有来日再见的时候！”

　　呼呼临走之前笑了笑，“二位师傅，后悔有期！”他冲他们调皮的眨了个眼。

　　厉尘会心一笑，想来，这再见之日，离得不会太久。

　　呼呼出藏书阁的时候，雪已经转小了，可天还是阴沉沉的，看来这雪是还要下个几天了。他走在路上盘算着，该如何跟瞿晏通风报信呢？

　　原先打算入齐王宫时，瞿晏就死活不同意，说世子怎么玩都行，这入了齐王宫，要玩出祸事，那可是破坏郑国和齐国的邦交的大事，他难对大王交差。

　　呼呼便自己偷偷溜出了客栈，他花重金买通了君酌楼的几个大汉，撺掇了那场逼良为娼的好戏。他后来也想好了脱身之策，等那公主再出宫，他便跟着一起出宫，然后溜之大吉。

　　今日才初五，算起来他入宫也不过才六七天，但瞿晏那边大概是急疯了。

　　一路想着心思，回到沐阳殿的路程倒显得短了许多。自从太子夫人在沐阳殿休养，公主为了不打扰她，便自己腾到西殿去了。

　　他进去时，文姜正使着细竹棍挑着炉子内的炭火，火光在她白皙的脸上耀出温暖的光，她似乎有心思，脸上的神情显得木讷。

　　“公主，”呼呼上前行礼，文姜这才回过神来。她瞟了一眼呼呼，令呼呼紧张的是，那明动的眼神里似有深意。

　　“你怎么会进了司药宫的禁地？”她张口问道。

　　“……….”呼呼早就想好了说辞，可面对她这种似乎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眼神，他这谎话说的有点不那么利索了。

　　她站起身来，围着呼呼缓缓踱步，细细地打量着她，“陈御医说你肚子疼，留在司药宫了。可司药宫那么大，你怎么会无端闯了藏书阁，还凑巧就进了禁地？”

　　呼呼被她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他硬着头皮道，“公主，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

　　“呼呼打小便喜欢钻习医术，可所见所知都太过狭隘，这一进司药宫看到有那么大的藏书阁，就忍不住想溜进去博览一番，哪知道凑巧就看到两位公公进来，摆弄了一下那机关就下去了。呼呼好奇的狠，便也学着去敲了下，谁知道那底下是去不得的！”他忽然跪地解释道。

　　他这么说倒也有理有据的，文姜见呼呼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便让他起来，柔美的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冰冷的神情。“这王城之中，没几个人能进那禁地。这事亏的是那侍卫先来问的我，不然你可没那么好过！”

　　她这一番严辞厉训，让呼呼简直觉得这跟平日那胸无城府，天真烂漫，笑容可掬的文姜公主判若两人。呼呼连连应诺。

　　“你若想看什么书，我让司药宫那头给你送过！”想她也是情有可原，文姜便不在追究此事，事实上，她隐隐觉得呼呼是有些不对劲，可她现在的心思一团乱麻，根本没法再思考别的事。

　　呼呼忙跪地，露出欢喜之色，“谢公主！”

　　“你昨日在地牢该是也没休息好，先去休息吧！”文姜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呼呼谢恩，出了西殿，心头一松。觉得事情虽然比自己原先设想的周折了些，但这公主到底还是心思单纯的，这也就算糊弄过去了。

　　那火炉被文姜拨弄的火星子泛起。她已经够贴近那炭火了，可身体却止不住的发冷。

　　她今日没有去看凤绾，她不敢去。一想到凤绾脖子上那狰狞的伤口，老觉得她就是那伤口的始作俑者，她就是那条咬上去的毒蛇。脑海中一直是承储那句话，萦绕不绝。

　　“ 对她好？………可我只想对你好，我只想对一个人好啊！ ”

　　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承褚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话。可他那侵犯性的举动还历历在目，她已经完全找不到别的说法来解释他这一番话。

　　再直白不过了。

　　乔仁章受诏去了齐王的议政殿，正巧大王和太宰正商讨着这次列国诸侯世子来齐提亲的事。

　　齐王此番一共收到了有大小十三个国家的名帖。三军大国，有楚国，晋国，郑国，鲁国，秦国。两军中国，有陈，蔡，越，曹，吴等。而那些一军小国压根也没资格能将名帖递上齐国。

　　事实上，三军以下的诸侯国也都不在齐王的考虑范围内。天下谁人不知他齐王疼透了这位公主，这弱肉强食的时代，朝夕间亡国都是时有的。齐王怎么舍得让她嫁去这等任人宰割的小国，让她随时有可能面临战乱亡国的危境。恐怕他们也就是来捧个场的，像这等大国聚会上露个脸，套个近乎，将来若有国难，也有邦交可求援。

　　太宰已经在安排列国来齐的一些招待章程，无论大国小国他都一列妥善安置，这是展示他大国风范的时候，若是招待不周，岂不叫他国笑话。

　　得知郑国也在此次的求亲名单上，太宰不由眉开眼笑道，“郑国和咱们齐国的关系一向交好，又是首屈一指的大国，将来公主嫁过去，无论是对邦交还是公主的前景都是再好不过了！”

　　齐王却不似那么高兴，反而长叹了口气，“郑国是来求亲了不错，可那来的人是郑国的长公子，突！”

　　太宰这下不说话了，脸上的笑都僵住了。郑国世子没来，那公主就算嫁去郑国，将来也不会一国之后，子嗣也不能承袭君位，大王断不会看好这门婚事的。

　　乔仁章听到公子突，他倒对这人影响不错。那时候他和凌岐风一起去镇守齐国北境，与郑国联手打入了晋国腹地。公子突年纪轻轻，却能坐镇三军，有勇有谋。凌岐风画的一些千奇百怪的阵法地形图，他看了半天都没能看明白，送入公子突的军帐后，他却片刻就能看懂。

　　沙场上的年轻后生除了凌岐风，也就这位能让他另眼相瞧了。他就是性格寡淡了些，与凌岐风有些相似，却又格外不同。凌岐风看淡一切，公子突却是一眼就能看出他对权势的渴求。在乔仁章看来，年轻人有野心没什么不好。若他是世子，小文姜嫁给他也是不错的！他这么想着，有些想笑，这两位的姻缘若是成了，那不苟言笑的公子突，碰上这凡事都能出人不意的文姜公主，那该是有好戏看了。

　　齐王又翻了一遍名帖，觉得哪个都不如他的意，他烦心地将帖子重重的往案上一摔， “若这来的是郑国世子忽，寡人也不用再烦扰这事了。这些人，有哪一个是能配的起我文姜的？”

　　乔仁章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脸上不自觉的浮出不认可此话的神情，被齐王瞥着了，便问他： “仁章，你和公子突打过交道，这人你怎么看？”

　　乔仁章便直言不讳，“依仁章看来，列国公子间，公子突算是顶出挑的了。不仅是反晋之战，他用兵极稳。听说之前郑国对阵周王室的那场战役，王室集了多国最强的兵力，却被公子突的鱼丽阵轻轻松松击的溃不成军。他年纪轻，却已经是个厉害角色了，而郑国的那世子…..仁章听说他不学无术！”

　　太宰一听这两人的对话，在想，大王莫不是动了歪心思，打算将文姜公主许给公子突后，再为公子突某得储君之位？这可是干涉了郑国内政啊！

　　郑国可不像卫国，哪是他们说操纵就能操纵的！

　　“不学无术？”想到寤生最疼的儿子如今被传得这么不堪，齐王噗呲一笑。

　　“你不懂，公子忽是玩世不恭，可他论心智是绝不输于他兄长，当初郑国对战虢卫两国时，郑国世子才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郑王当时摆了沙盘模拟阵法，却总是得不到最好的突破点,他出了军帐洗把脸的功夫，回来发现自己原先的沙盘已经被那小儿子全部推翻重摆，行军布置不在限于阵法，而是多用诱地之术，利用山险地势，结合布军，达到以少胜多。郑王一番顿悟，便是靠此法只耗损了最少的兵力取得最快的胜利！”齐王说的简略，几句带过，可郑王每次跟他提到这事，都能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说上好几个时辰。可见郑王有多疼这个嫡子！

　　他想到这儿，也就下定了决心，这次的列国求亲宴就顺其自然好了。实在是寻不着好的，他便厚着这把老脸，主动去找郑王提文姜和郑国世子的婚事，想必依着两人多年的交情，他也不会推诿了自己。

　　乔仁章不再说话，却实在难以苟同。九岁？这要不是天大的巧合，那就是郑王吹破牛皮。郑国虽强，可面对天子之威，集诸侯之势，也难免会有寡不敌众。郑国陷入那样的危境，却听说世子忽在郑国三军面前，连脸都没露过。他若真是有本事，能这样？

　　想通了这事儿，齐王才想起另一桩极其重要的事，“对了，鲁国国君这次也递了贴！”他说到这鲁国国君不由一嗮，“这老鳏夫，他若不是来凑热闹的，那大概就是为了质子的事！你务必谨慎盯着些！”

　　此事他原本是要交给凌岐风的，可凌岐风最近大概很难收了心办此事。对于他上次情绪失控险些杀了夷阳君的场面，齐王还是心有余悸。

　　想到夷阳君那颓败的样子，齐王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烦。

　　议完事后，乔仁章和太宰一同出了议政殿，路上，他对大王特意嘱咐要留心鲁君的举动有些不解，便问了太宰。

　　太宰凡事看的通透，反问道，“你可知道那鲁国送来的质子是谁？”

　　鲁国质子？乔仁章生了好奇，等他说下去。

　　“大王不是平白有此顾虑的，那入齐的质子，是鲁君的嫡长子，也是鲁国王后的心头肉啊！便是因为鲁国战败，不得不将小世子送入齐国为质。鲁王后与鲁君生了歧义，小世子被送出鲁国的那一天，鲁王后便自尽而亡了。原本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却因为此事闹的阴阳相隔。你想那鲁国国君会善罢甘休吗？而且列国皆知，大王他疼爱文姜公主，鲁君他都已逾期不惑之龄的人了，也敢舔着脸来向文姜公主求亲？他必是另也所图啊！”

　　经太宰这么一说，乔仁章算是听明白了，大王这是怕鲁国国君打着求亲的名义，明正言顺的带着队伍入齐王城，想营救鲁国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