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39、挑唆

　　姬妤此时可不与她置气，淡笑着道：“妹妹在君上身边也有一两年了，觉的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独坐时甚为冷肃，可看着我同我说话时又十分温和，其他的时候举止行事都是十分周正的。”　鲁姬想了一会儿道。说起这些时不觉又流露出对齐侯的爱慕。

　　姬妤心中冷笑，十分不屑。

　　“君上做了很多事是不像他这样的人会做的一般。那些不像他做的事，他却只为一人栖姬做过。他为栖姬作画，他甚至亲手为栖姬刺青，栖姬肩胛上有一大片灼伤，君上花费月余，为她在肩胛处刺了株牡丹。那牡丹刺的是真好，像是如火如荼地开在她雪白如玉的背上一般，丝毫看不出原本的疤了，君上真可谓是用心啊！”她感慨道。

　　鲁姬却大惊失色，“你说，栖姬的肩胛上刺着牡丹？”她嗫嚅着苍白的唇问。

　　“是啊！”姬妤像是并未察觉她的异常。

　　鲁姬猛然转身欲走，姬妤诧异的喊住了她，“妹妹这是要去哪？”

　　鲁姬回过头来，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像是离了魂一般。她匆匆向君夫人施了一礼，“妾身体突感不适，先行告辞！”

　　“唉，妹妹.......”还未等姬妤关怀两句，鲁姬已然匆匆离去。

　　姬妤背过身去，缓缓行着，此时看着花园中的景致说不出的舒心快意。那丫头不是恃宠而骄吗，不是还奢想着君上独宠她一人吗？那她就让她瞧清楚，瞧瞧她那些幼稚的想法有多可笑。

　　她不过是运气好，肩背上天生了块花形胎记，可即便是有个这么独到的机缘，她也不过是个替代品。

　　路过花园的一处，姬妤想起了一件往事。

　　就如方才问鲁姬那般，她也问过栖姬同样的一番话。“妹妹觉得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时她刻意亲近栖姬，栖姬也还不曾防备她。她是王室公主，见过太多美人失宠，知道美人再美看久了也会失了新意。那时的齐国后宫可不像如今这般凋敝的，君上新君即位，刚娶她为君夫人，后宫又收了许多位他国送来的丽殊，可谓百花齐放。可君侯的眼里似乎只能看见栖姬一人，她觉得不是因为栖姬的美貌，兴许是她另有什么手段。因而亲近她，一来是想偷偷取经，而来是待在沐阳殿能时常见到君上。

　　可栖姬与鲁姬性子不同，她是个矫揉造作的人，听姬妤问这个问题时，栖姬脸红地垂头一笑道：“他像个孩子一般！”

　　姬妤没明白，他那样的人，那样肃正的男人怎会得了这么个形容。她觉得必是栖姬是乱抛了句话敷衍她。

　　当初刚嫁入齐宫时，齐侯每个月会来她的宫里一趟。问候，笑容，用膳，就寝，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每个‘章程’都是重复的。就连二人帷中欢愉时，他也没有什么迷醉忘情的样子。直到后来她怀了嫡子，生下诸儿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那回事了。姬妤起先以为，他就是这般周正刻板的一个人。

　　可后来有一次，她夜半失眠月下散步时，看到花园中一身轻袍缓，玉冠松散的男子正背着个美人在流萤丛中奔跑，两人一身地酒气，美人在他背上笑的绚烂无比，过一会儿嫌他动作太大，她不稳当，便嚷嚷着，“你慢点，慢点，君上，我害怕，君上，你快把我放下来。”

　　男子却像是故意的一般，非但不停，还大笑着背着她旋转起来。美人怕极，使劲的拍打着他的背，花容失色的骂道：“禄甫，齐禄甫！你快放我下来。”

　　大概是怕她真的生气，男子停了旋转，将她放下，美人不稳，扶额晕眩之状。他赶忙抱住她，笑着道：“ 你喝多了！”

　　“胡说，还不是你闹的。”美人低嗔道。

　　他将她抵到身后的巨石上开始亲吻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被推开。

　　“君上，莫要在此，被人看见了！”

　　“哪有人？嫌命太长的才会看见。”那声音显然带着动情的嘶哑。

　　“你.....你厚颜！”窸窸窣窣一阵后，女子一边挣扎一边气道。

　　“我明日要启程去王畿，往返需一季有余！虽不舍，却不能将你带在身边。”男人抵着她的额头言语轻柔道。

　　美人迟疑了会儿，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栖冉！大子有了，我们可以有个孩子了，以后我不在宫里，你也能有子相傍。”男人低声道，语气却有些询问的意思。

　　清冷的月光下两人依偎着，直过了好久，女人似乎轻轻地点了点头。男人高兴的一把将她抱起离开了花园。

　　待人走的不见踪影时，姬妤还像是做梦一般。她何时见过那男人如此放浪形骸的模样，那般胡作非为哪里有半点国君的仪态。她甚至要怀疑这不是那个人，而是哪个山精妖怪为了调戏君侯的美姬，幻化出来的。

　　可她又分明听到了他的那句话——“大子有了，我们可以有个孩子了！”

　　这才是他有可能说出来话。

　　那个满脑子想着宏图伟业的男人啊，他能于半夜在花园抱着美人厮混，却终究分得清轻重。为了让他的嫡子有个尊贵的母族，为了与宗室亲近，为了在诸侯中建立声望，无论是何种缘由，他需要她姬妤来做这个君夫人。

　　既然如此，那凭什么她该得的宠爱不给她？栖姬她有什么，亡国公主，除了一皮囊，她能帮得了他什么。那样的深情，那样的温存，那样的旖旎，却叫她凭白占去。

　　原先的嫉妒在那一刻生生变成了彻骨的恨，即便是栖姬已死多年，那恨也不得消弭。

　　“栖冉，你若泉下有灵，必能看到你长女玥的这般遭遇吧？知道为何有这报应吗？大概是怪你贪了不该贪的，占了不该占的。”姬妤心中想着，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到了人定之时，荨收到消息，面有喜色的来禀报姬妤。

　　“君夫人，芙露殿那边来消息说，鲁姬回去后神色失常，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突然问宫仆要烙铁。宫仆起先不晓其意图，还以为是要罚宫里人，哆哆嗦嗦呈上去后，她在炭盆里烧红了，居然让贴身侍婢烙她背上的胎记。”

　　姬妤听了，不禁呵地一笑，觉得这鲁姬是个妙人。

　　“居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可不是吗，奴倒觉得她那直挺挺的性子能干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她宫里的侍婢大多都是跟她从鲁国来的，一听这话吓个半死，求着拽着才止了这事。”荨道。

　　“哦～！”姬妤听说这事最终没成，不免失望。可末了又笑了起来，“诶，她伤心成那样，栖姬这槛是过不去了，她若是再蠢点拿这事去找君上不痛快，可不就是自讨绝路吗？”

　　“原还以为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荨太看不惯鲁姬的狂妄，这会儿笑的幸灾乐祸。

　　“那般骄傲的性子，当人替身这事是无法容忍的，等从伤心中缓过来后，该好奇的去沐阳殿瞧瞧自己输给了个什么样的人了。”姬妤坐在镜前笃定一笑。

　　“这不刚好，这二位的性子都不是软和的，碰上了，那是针尖对麦芒。可有好戏看了。”荨说着，甚有些期待的意思。

　　姬妤捋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镜子若有所思，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微笑，眼里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

　　到了第二日，鲁姬果然不负姬妤所望，带着一群侍婢浩浩荡荡的踏入了沐阳殿。

　　“公主在何处？”她不等通传，直接问道。

　　沐阳殿的侍婢也不知是被这浩大的声势吓着，还是怎么的，竟也不拦，反而回禀：“在东殿的小苑中。”

　　鲁姬便让她领着直接去了东殿，待她走到回廊下时，目光便被苑中一身绯衣的少女所吸引。

　　两颗枝繁叶茂的银杏树间绑着一张绳编成网状的吊床，少女躺在上面，手中握着一卷书简正看的入迷。此时正值深秋，银杏叶儿嫩黄，地上也铺了厚厚一层，她绯红色的衣裙和乌黑如缎的床发垂泻而下，在秋风中飘飘荡荡。她就这般安静的看着手指的书简，好似这世间的动静都与她无关。

　　鲁姬的心被那样明媚浓烈的颜色给牢牢抓住了，她越发迫不及待的想去看清那张脸。可正当她走下石阶，快要走近时，一阵寒芒闪过她的眼，她的脖颈处一阵冰凉。

　　居然是一个圆脸圆眼圆唇的少女正拿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放肆！”她的侍婢一阵慌乱紧张。

　　鲁姬倒并没有惊怕之色，朝那持剑少女翻了个白眼后，对吊床上的少女道：“公主行的哪般待客之道？”

　　姜璃早已坐起，对容月使了个眼色，容月这才后退收回了剑。这不过是个下马威，来者不善时，看到容月的架势，心中也该掂量几分。

　　“姬也不曾守为客之礼啊？”姜璃跳下床，笑着上前道。

　　鲁姬这才看清这少女的容色，她不知怎的就想到楚王愿以五城换美人的荒唐故事。当初听到君夫人对栖姬美貌的描述时，她明明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在，当少女笑着一步步来到她的面前时，她心服口服，便是输也是心服口服的。

　　鲁姬一扬下巴道：“我来齐宫这么久，居然不曾注意到你？”

　　姜璃一笑道：“姬眼里心里只有君父，自然注意不到其他人。”

　　“你却知道我？”鲁姬意外。

　　“这有何可意外？我君父这十多年来过得清心寡欲，姬一来，他便铁树开花一般，整个齐宫还有谁不知姬？倒不知姬今日怎么就？”姜璃笑着疑问。

　　这话捧的鲁姬心中有几分舒坦，她说话的姿态也爽朗的狠，明明是打的过来做戏给那位君夫人看的主意，却意外地，对这公主璃有了几分兴致。

　　“ 听君夫人说，君上从前十分宠爱一美姬，又说你是那位美姬之女，与其十分肖似。我好奇便来看上一看。”鲁姬就这么直接明白的说明来意，看向姜璃的眸子笑的有几分深意。

　　原来如此，姜璃垂头一笑，有些无奈，过会儿抬头对她道：“屋外风凉，请姬殿内一叙。”

　　鲁姬弯眸一笑，跟着她入了殿内，一众侍女被她留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