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112、遮盖

　　殊玉领着斯萦去了金华殿一侧的偏苑后便离开了，斯萦等了很久，铜炉里的茶水被她喝了个干净也还没见人来。她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出去走动。深怕王后来时，自己有什么唐突之举。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门突然吱的一声被推开了。斯萦半慌半喜，忙起身整了整衣裳。正要端身上前去行礼，可抬头的一刹那，却发现不是殊玉将王后引来了，来人是天香。

　　“姑，姑姑，您怎么来了？”见斯萦一副惊诧的样子，天香冷笑了笑，“哼！怎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得让你这戴罪之身亲自禀明王后才行？连我也不得个招呼？”

　　斯萦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自己是惹得姑姑不悦了。连忙跪地请罪，“姑姑，斯萦知错！”

　　毕竟是自己跟前长大的，天香纵使是生气斯萦的不受管控，可看她一副久病未愈，面无血色的样子，她还是于心不忍，这语气也就跟着软和了几分，“起来吧，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斯萦却支支吾吾，等天香落榻入座后也没说出个什么内容来，天香的面色顿时凛然，冷声喝道：“斯萦，姑姑是为你好，你可别自作聪明！”

　　斯萦原本孱弱的身躯是一阵哆嗦，“不，不是的姑姑，此事，斯萦当着姑姑的面实在，难以启齿。”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事先没和天香商量，就连天香现在逼着她说，她也不敢开口。她只是心里有种感觉，觉得天香姑姑会阻拦她，而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难以启齿？对着姑姑难以启齿，可你为了能回到金华殿，对王后就什么都好说，什么都敢说了！”依她对斯萦的了解，她猜斯萦是熬不住了，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 你可别为了王后能再次重用你，编出个什么幌子。若是彻底触怒了王后。那姑姑也也保不全你！”

　　斯萦见天香对自己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顿时鼻子一酸，”我没编，姑姑，是太子，太子和文姜公主……”

　　太香一听到这两个人，双目瞬间微凝：“说下去！”

　　“太子和文姜公主有悖.人.伦，大逆不道！”斯萦哭着说出这句，声音不大，却极其用力，像是这一句话能泄了她所有的委屈一般。可话才刚脱口，一个狠狠的巴掌就迎面而来。

　　“你休得胡言！”天香怒喝。

　　斯萦被抽的一阵目眩，她本来身子就虚，这一巴掌将她抽得踉跄倒地。她顾不得疼痛，天香的反应令斯萦的心底顿时升起一种恐惧，这种恐惧让她的脑子空白了半晌。等到目光再次聚焦，斯萦眼前的天香却是浑身都在颤栗，尤其是打自己巴掌的那只手更是抖的厉害，显然天香姑姑比此刻的自己更惧跟惊。她的眼神里有一种斯萦从未见过惊惶，还有些别的什么，斯萦看不懂的内容。
　　斯萦捂着脸，半晌没敢再开口。

　　直是过了很久，很久。天香和斯萦都没有动，然而在她们的脑海里却早已过尽千帆。

　　天香突然自嘲般笑了笑，她慢慢走到斯萦的身前，将她扶起。斯萦看到她微红的眼眶猛然一怔，“姑姑…”

　　“疼吗？”天香却温和的笑了笑，伸出手中的帕子替斯萦擦拭脸上的泪痕。

　　“不，不疼，”斯萦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她自进宫来，虽然有天香护着，其他的宫人不敢欺负她，可天香本身就是个很严谨的人，她出错受罚也是家常便饭，天香也重来不会手下留情。

　　如今，不过是挨了个巴掌而已。

　　“斯萦，知道这话传到王后的耳朵里是什么后果吗？”天香的语调柔和，斯萦却害怕的连气也不敢出。

　　“姑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合眼缘。姑姑喜欢你，纵使你不如殊玉一半的聪慧，姑姑也努力的扶你，将你送到王后的身边。你被王后发落到奚作间，姑姑为你上下打点，又怎么会不管你，可你为何就不能忍一忍，等一等。......你这个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再留在宫里了！”

　　斯闻言噗通跪地，眼泪更是簌簌而下。 “姑姑，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胡编，奚作间的雅渔姑娘可以为我作证，她曾是沐阳殿的人，她亲眼目睹。我们纵是再有胆也不敢造这样的谣啊。”

　　雅渔？天香将这个名字在脑子转了转，觉这个名字她不陌生的啊，不就是那个和文姜公主模样长的有几分相似，在沐阳殿的南殿当起了假主子的女子吗，她确实听到消息，那人不知怎的得罪了文姜公主被罚到了奚作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就没怎么在意。

　　“雅渔！”天香又念了遍这个名字，唇角微微扬起时，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冷利的光。那姑娘还真不是个简单的，敢拿她斯萦当刀子使！

　　“那好，你好好在这待着，哪都别去！我这就派人将她找了来！”

　　斯萦见天香愿意耐着性子，替她将人找来，这才止了眼泪。她刚听闻此事的时候脑子里乱极了，其实也没听到雅渔说个委曲详尽，但她相信雅渔，也相信自己的所见所察。

　　天香从偏苑出来后，看到殊玉就在不远处候着，见她出来后便迎上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姑姑，斯萦到底是有何要事要亲自禀明王后？”

　　天香扶了扶已经微白的鬓角，无奈道：“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个所谓。我猜她就是耐不住奚作间的苦，便巧立名目地想回来。今日若不是你及时来报信，她就没头没脑的去王后身边求情了，王后能饶了她这般弄虚作假？这说起来，斯萦还得感谢你救命的恩情呢！”

　　这话头被天香轻松一转，殊玉也就没再细问下去。而是笑了笑道：“ 我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将她带去见王后，可若她真有个什么要紧事，我也不能耽搁了，这才请了姑姑来拿主意！”

　　“总之这事你办的妥帖！ ”天香说着，又将殊玉仔细打量了个遍，比起斯萦的秀致，殊玉相貌平平，却颖悟绝伦。她从前也觉得这孩子性情凉薄，对一切都表现的漠不关情的样子。想将来自己老了，这齐王宫也改时易势了，选个倚靠，也是指望不上她的。所以 ，斯萦和殊玉这两人，一个她喜欢，一个她赏识。明知道殊玉这样的人才能在齐王宫站的更高更稳，可她还是对斯萦倾付的更多。

　　如今看来，殊玉也并不是真的寡情，关键时刻，她还是伸手救了殊玉一把。

　　“对了，这两日尽量避免让王后来这偏苑走动。为防斯萦惹出大祸，我派了人来将她囚在此处。”

　　殊玉微微皱了皱眉，偏苑设了很多温室，养了一些稀有的花草。王后平时就很少来。她倒不是担心王后真的不巧来逛，刚好就碰上了横冲直撞的斯萦。只是这个地方…

　　“这关着她能防得了一时，可也不能关着她一世啊。”殊玉疑虑道。

　　王后看了殊玉一眼，这一眼带着的意味深长，确有很快收回了目光。“ 我尽快安排她出宫，她这般不知进退，再留在宫里，终有一天是要惹出祸的。”

　　殊玉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没多想，这齐宫中若是说有个真心待斯萦好的人，那就只有天香了。虽然殊玉觉得就因此事而送走她栽培多年的斯萦，有点…..小题大做了。可不管天香是为什么要送斯萦出宫，那应该都是为了斯萦好。

　　天香派到奚作间去提雅渔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令她不得不深思其究竟的消息。
　　“雅渔半个时辰前被送出宫了，公主亲自来接的人！”
　　天香又让那人去查雅渔被送去了何处，等人离开后，天香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居然，让她给脱身了！

　　那贱人害她这么轻易的就折了斯萦，张口就是滔天大祸，她岂能让她活着离开。

　　斯萦在奚作间也不过是呆了一个月，与雅渔能有多深的交情，居然就对雅渔的话深信到敢用命来博。整个齐王宫的人都知道太子对公主确有不同，此风一出，再以讹传讹，这事恐怕就能被当成真的添做史书一笔了。

　　天香不敢往下想，她得快刀斩乱麻，务必不能传出半点风声到王后哪儿。这事她听了都惊了魂，何况王后，她为了太子，恐怕明目张胆的提着刀杀去沐阳殿都有可能。

　　斯萦所言是真是假，她不想知道，对她来说也根本不重要。就算是真，文姜公主再过不久就要嫁去郑国了，这一切都不过是是过眼的雾障。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妖风搅浑了整王宫。

　　可一想到是文姜公主亲自来接的人？天香又觉得好笑。这个雅渔真是好本事啊，看来公主还不知道她在背后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雅渔一直像处在梦里似得，直到马车出了宫门，摇摇晃晃的行在临淄城的主街道上，她才猛然惊醒。

　　她居然放了自己！为什么？

　　想到自己前一刻还在为斯萦的迟迟未归，担心引来杀身之祸。现在却已经出离开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即将要回到凌大哥身边了。

　　雅渔又是哭又是笑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颤瑟不已。

　　终于，她不用死了，不用再留在那个鬼地方了。终于，她又回到凌大哥的身边了。

　　派出去的人到了晚上才回来，告诉天香，雅渔去了武督将军府。

　　天香倒抽了口凉气，开始坐卧不安，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焦燥的状态中。她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雅渔是凌岐风的人！这，该不会是凌岐风为报母仇故意设下的陷阱吧？

　　这要是他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那还真是...逼得王后自乱阵脚，害得太子声名扫地。

　　凌岐风，她真的是不敢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