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色春秋》迟冬星

111、告密

　　众人眼看着那木棍就要重重的劈在雅渔那幅娇小羸弱的身躯上，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门口这时却传来一阵清脆厉色的喝止声。

　　“赵姑姑！”

　　赵姑姑在这奚作间称大惯了，还从没听过谁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的，顿时就停住了手。回过脸一看，“哟，斯萦姑娘！”

　　门边站着的正是披着斗篷，面色虚白的斯萦。赵姑姑是一阵冷笑，“您不好好养着病，跑到这罪奴房来有何指教啊？”

　　斯萦走进屋内，也没回赵姑姑的话，径直将缩在草铺上的雅渔扶了起来，雅渔睁开了双眼，看到是斯萦，眼眶顿时红了。“斯萦姐姐，您来啦！”

　　“你这是怎么了？”斯萦见她干白起皮的嘴唇有些哆嗦，状况很不好的样子，担心的握紧了她那双冰冷的手。

　　赵姑姑瞟了两人一眼，斯萦姐姐？两人看来关系不错，雅渔何时搭上了这艘船？可不管她搭上了哪条船，都没人能救得了她。

　　她得罪的人可是文姜公主，被送来时，沐阳殿的杏儿姑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要好生“照顾”。

　　“斯萦姑娘，我这管教罪奴呢，您这个时候还是回避回避吧！”赵姑姑使着眼色，让身边的两个壮妇请她出去。

　　雅渔感觉到斯萦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她顿时像拽住救命稻草一般，将斯萦的手握的紧紧的。她纵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此刻却有些怕了。

　　斯萦轻轻拍了拍雅渔的手，凑在她的耳畔柔声安慰她。“你别害怕，交给我！”她这才能将手抽了出去。

　　等斯萦站起身，两个壮妇跟着她，要请她出去的意思。斯萦却将目光转向了赵姑姑，半点也不客气。“管教？内廷是给了赵姑姑你管理奚作间的权力，可还没给你主掌这些罪奴们的生杀大权！”

　　赵姑姑一愣，不由又多瞟了斯萦一眼。“姑娘这话可就重了，老身做的可就是管教罪奴的份内之事！”那份内之事被她刻意提高了几分。

　　“重了？您没看到她病着吗，您这时候再给她上个刑，可不就是要了她的命吗！”

　　“哟，斯萦姑娘，您是忘记了这是奚作间？有点头疼脑热的就不做活了？这里哪个不是饥寒交迫的。也就您，有资格来这个地方修养身体。奚作间就是严惩这些罪奴的，不是谁都有你这种好福气的。”赵姑姑哪是吃素的，她自认为已经给足了斯萦的面子，这姑娘却不识好歹，她也就说话不带客气了，几句话将斯萦堵了个没脸。

　　斯萦气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的，赵姑姑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她也不过是个罪奴，自身难保了还管到她头上去了。

　　“你……..“斯萦气急， ”好，好，我这就去内廷问问。”至于要问什么，她也没说，就要往门外去。

　　赵姑姑一听不好，立马伸手牵住了斯萦的衣袖。她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斯萦这话的轻重。

　　“斯萦姑娘，这些都是小事，犯不着惊动内廷那边。她既然病着，那我今日就看在姑娘的面子上，给她一天的假。”赵姑姑的脸上顿时就爬上了讨好的笑。

　　斯萦没看赵姑姑，还是气的呼吸急促，却也没再坚持往门外走。赵姑姑便知趣的领走众人，走时还善解人意的顺便将门也掩上了。

　　跟在她身后的监工有些不解，其中一个察言观色，说话方面都欠玲珑，一张口也不顾赵姑姑十分难看的脸色。

　　“姑姑，这斯萦姑娘就算当初是王后身边的贴身人，可如今不也是咱奚作间的罪奴吗，您至于这么忌着她吗？”

　　赵姑姑顿了脚步，也不管那话是身后的谁说的，一双厉目冷冷的将那几个监工扫了个遍。“我忌她？你们这些个没有眼色，不长脑子的。你可知道她被打落到奚作间时，是内廷的总管亲自来奚作间的为她安排的。”

　　都被打落到奚作间了还得这般看重，众人这下算明白过来，这斯萦不是她们奚作间的人能得罪的。后有这么座靠山，也说不定哪一天，王后突然念及旧情将斯萦提回去了。

　　“可姑姑，您若看在斯萦的份上让里面那位安生了，公主那边也不好交待啊！”

　　赵姑姑听这话不由冷冷一哼，“公主会不会处罚我办事不利，我倒不知道。可得罪了内廷，那咱们在这宫里是都没活路了！”

　　不过，只要人还在奚作间她就不急，就算她不使绊子，按规矩来，那姑娘也不知道能熬到哪一天。

　　斯萦从她自己的房间里讨来了一碗水，喂雅渔喝了。雅渔也确实是病了，可神智倒是清晰的狠。她有些侥幸，侥幸自己在绝境上碰到了斯萦。

　　而斯萦正是眼下那个唯一能代她绝地反击的人。

　　“斯萦姐姐，您又捡了我一条命，我这辈子怕是还不清了。”雅渔哽咽道。

　　“别再说这种话了，都是落难之人，你我互相扶持也是应该的！“斯萦看她这样子有些怜惜。她忽然想起今日来找雅渔是有事要跟她商量的。本来犹豫着有些不好开口，可看到雅渔在这待着这般受罪，她下定了决心。

　　“雅渔，我有紧事要跟你说！”

　　雅渔见她忽然郑重起来，她也坐直了身子，等斯萦说出那句话，雅渔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下，眼神里光是斯萦无法看懂的。

　　“我们不如将那件事告诉王后如何？”斯萦盯着雅渔，眼睛一眨不眨的说出那句话。

　　不出意外的，雅渔立马激动起来。“告诉王后？这可不行。斯萦姐姐，您答应过不告诉任何人的。”

　　斯萦见她急了，忙吐出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劝语。“雅渔你听我说，我从前是王后的贴身侍女，却犯了错被发落到这儿来。你说的这件事如此紧要，倘若告知王后，王后向来赏罚分明，我和你就有希望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真…..真的吗？”

　　斯萦见雅渔没那么激动了，脸上的神情也跟着轻松了几分，她笑着点了点头。

　　“不行，这样会害了公主的！”雅渔突然又坚决的摇了摇头。

　　斯萦实在是有些无奈了，“我的好妹妹，你怎么那么心善，你再在这待下去只怕连命都没了 ，还想着会害着公主了？你也不想是谁把你罚到这儿来的。”

　　见雅渔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斯萦继续劝道。“你也不用担心事后公主会待你不利，我在内廷有路子能将你送出宫去。”

　　雅渔忽然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眶里闪着熠熠的光。送她出宫？真的能逃了这鬼地方？

　　雅渔不由的放声哭了出来，脸上的神情却极是哭笑难辨，极其怪异的。她一把搂住斯萦，泣不成声。

　　斯萦知道她是答应了，见她这个样子也是能理解的。都是沦落到奚作间，她比自己受的苦多的多了，听到能离开自然是有些悲喜交加的。

　　斯萦扶着她的背，笑着安慰着她，“不哭了啊！”

　　雅渔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勉强笑了笑。“可是…. 我现在被盯着呢，跟你一起去，你也会被公主盯上的！打草惊蛇可不好。”

　　斯萦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便道：“那这样，我先去找王后，若是王后要问你话，到时候会差人领你过去，你也不用担心公主能拿你怎样了。你今天就好好歇着，赵姑姑不敢再苛待你的！”

　　雅渔点了点头，她扶着额头，十分虚弱地躺了下来。“姐姐，雅渔没法陪你去，只好让您一个人跑一趟了。”

　　斯萦笑了笑，“你就别操心了，这事交给我了！”

　　待斯萦离开后，雅渔睁开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房梁，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斯萦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将此事拿来邀功。

　　她不了解王后，亦不知道这样做换来的是斯萦所说的那般光明，还是比在这奚作间的更可怕的黑暗。可她能确信一点，只要有这一点收获就够了。

　　王后正在午睡，殊玉正端着一盘点心进寝殿的外殿，等王后醒来就可以用了。出门时，迎面行来一个小宫女向她通禀。“殊玉姐姐。”

　　小宫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神有些闪烁，殊玉便领着她往园子的深处走了走。“什么事？”

　　“斯萦姐姐来了，门口的司阍不让她进，她却说有重要的事要通禀王后。司阍也拿不定主意让我进来问问您。”

　　殊玉有些诧异，斯萦她不是在奚作间吗，怎么还能大大方方的来了金华殿？可转念一想，天香姑姑待她恁般偏心，有这座靠山石在，奚作间的人也不敢真管着她。

　　“行，我先出去看看。”

　　殊玉过去后，果然看到站在殿门石阶之下的静静候着的斯萦。斯萦看到她却是明显的眉头一皱。

　　“你来找王后是为何事？”殊玉知道她还怨怼着自己没有为她求情的事，便也不与她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就问。

　　“事关重要，我得见着王后才能说。”斯萦将头扭至一边，语气生硬的道。

　　“你已是罪奴之身，王后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殊玉淡声道。

　　斯萦一听这话觉得格外刺耳，笃定她是在奚落自己。“ 殊玉，你我自八岁相识，十二岁一同入金华殿共事，我知道你待人一向冷淡，就算你对我没什么情谊，也用不着落井下石吧。”

　　殊玉无奈一笑，看来斯萦就算是在奚作间待了那么长时间，也没磨出个什么长进。她也便也不与斯萦多说，转身走上台阶。

　　可当她要进门时，却不知怎么的，没忍住回了头。斯萦依旧站在石阶之下，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仰着一张有些蜡黄之气的脸无比坚定的看着她的方向。殊玉记得那张脸原先是白皙可人的。她还有双水灵灵笑盈盈的眼睛，如今却全然没了当初的英气。

　　殊玉猜她在奚作间一定过得无比煎熬，就算奚作间的人不曾为难过她，她的内心也在看不到前路的惊惶与焦躁中度过。

　　“你先随我去那边，王后还在午憩，等她醒了，我给你通传。”殊玉走回斯萦的面前，语气依旧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