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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自从拜访过杜墨白后,我还是睡不着。
      倒不再是替凌子丘担心,因为杜墨白既答应了要保凌子丘,就一定会保住他。
      反而是我自己,因为求着杜墨白帮忙,不得已的,明知道那是个套儿,还是一头扎了进去。这次欠了杜墨白的人情,过后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还上,杜墨白这只狐狸,即使不是什么恶人,也真是叫人不得不提防着些。
      通过这次事情,我才发现,原来为着凌子丘,我也是可以这样豁的出去的。
      不枉他一直对我这么好。

      天渐渐暗了,我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打算起身点个蜡烛。秋桃还是不在,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是不在我身边侍候着,倒也不是非得有人伺候我才能过得下去,只是身边冷不丁少了个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我才刚拿了蜡烛,便有人敲门。我门口的灯笼一向是不亮的,这是表示住在屋子里的不是卖身的妓子而是只弹琴唱曲儿的清倌人。我之前一直做的是清倌人,后来又被凌子丘买了,门口的灯笼便一直也没有叫人来点过,所以一般是不会有客人来敲门的。
      凌子丘前几日犯了事儿,为了避风头,不会这么快再来,这么晚了又不会是长风,加上刚出了张公子的事情,我心里就有些发憷。
      隔着门板也瞧不出是谁,我于是问,“是谁啊?”
      “我是婉云,前几日生了病没能登台表演,听妈妈说是怀薇姑娘替了我撑场子,因此今儿专来道谢的。”门外传来的声音温温柔柔,这婉云大概不是本地人,说一口略带南方口音的官话,直能软到人心里去。
      毋怪那么多客人想给她赎身。
      我略放下心来,赶紧点了蜡烛放好了在桌子上,又理了理堆在桌子上的披风和装线的箩筐,才替她开了门。
      婉云今儿没有梳妆,大概是病还没好的缘故,脸上没上胭脂就有些发了白,半披着头发,见我给她开了门,就柔柔软软的向我一笑。
      我并没有见过这楼里的所有姑娘,毕竟流烟阁是官办的,较一般的妓馆,里面的姑娘还是多了些,所以我也只是听说这位婉云姑娘的名头,并没有见过她。
      当下见了,这位婉云姑娘,端的一派身娇体弱的病西施。
      漂亮。
      我请她进来坐在椅子上,给她倒了杯茶,她端着喝了一口,不知是茶凉还是味道不好,微蹙了蹙眉,才开口,“那天蒙怀薇姑娘照顾了,婉云听说那天晚上还叫怀薇姑娘差点受了委屈,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今次除了道谢,也是来向怀薇姑娘谢罪的。”
      若是别的人还好,对付这样娇弱的病美人我可没招,何况又开始绕来绕去的说话了,我只想着早送出去早结束。我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后来一位客人替我解了围,总算什么事情也没有。”
      “早听说怀薇姑娘是温将军后人,本来流落自此就已经是委曲求全,若是因着替婉云上台而受了委屈,婉云实在是惶恐!”话说的急了些,竟还微微喘起来。
      这要是倒在我屋里头,我就是跳进门口的琉胭河,也洗不清了,我赶忙又倒了杯水给她,说,“你病还没好,就先回去吧。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其实我也算不得什么名门之后了,在这楼里的姑娘都是一样的,谈什么委屈不委屈呢。”
      “可是,难道温将军不是冤枉的吗?”婉云抬头看我,问。
      婉云这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
      我爹当然是冤枉的,可是究竟是哪个跟她说,我爹是冤枉的?
      许是看出我的惊诧,婉云接着说,“家兄曾经是温将军麾下一名小兵,五年前一次出征不幸战死,之前曾送回家书,信中对温将军将风人品大为赞赏。而且家兄死后温将军也曾亲自派人来慰问,我想温将军如此人品,定是不会犯下如此重罪的。”
      真是有趣。
      我爹的人品自然是好的,可是当年官兵抄我家,从我家后院墙根处挖出来钱财,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阳光下都晃眼睛的银子抬出来的时候,所有相信我爹人品的百姓,都再也不相信了。
      这赃栽的可够彻底的,人证物证全都备齐了,不过说来也怪,我爹只是跟家里人说了他没贪过这些银子,真正的喊冤,竟一次也没有过。
      算了,先不管这些。我爹的罪过,自银子从府里被搜出来又被满街看热闹的百姓瞧了个清楚,就坐实了,往后的几个月里,只要再提到抚远将军,便再没有人想起我爹在战场上立过的赫赫战功,全然是骂他道貌岸然伪君子的人了。
      世事从来如此,败名永远比成名彻底。
      所以今日婉云再提起来,我才有些不明其中意味,若她真是因着相信我爹的人品才说我爹是冤枉的当然再好不过,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呢。
      这年月,熟人都要防着他在你背后捅你一刀,何况是从不相熟的人呢。
      于是我说,“斯人已去,什么名誉什么品德都已是身外之物,随风去了,还想这干什么呢。”
      “难道怀薇姑娘就一点也不想给温将军平反么?”婉云看着我,问。
      这一句真是戳到我心口上了。
      为我爹正名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没想过呢,可是我只是青楼一名小小妓子,如何能替我爹平反?我也曾送信给那些原来还在府里的时候与我爹交好的叔叔伯伯们,可是换来些什么呢,是我出阁那天节节攀升的价格!就算给是最为交好的曾是我爹帐下副官的平南将军凌子丘的父亲递了书信,也不过换来了几百两叫我‘别委屈了自己’的银子。
      人心凉薄,凉不过如此,薄不过如此!
      我冷哼一声,“婉云姑娘多虑了,怀薇并无此打算。今儿你来,心我领了,你病还没好,还是快些回去去养病吧。”

      婉云走了,蜡烛在桌子上一截截的烧化,我捡起桌子上的披风继续绣着,一个没注意一针戳到指头上,立刻就见了红。
      疼啊,真疼。
      揪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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