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怀采薇》醉生逍遥

12、十二

　　送走凌子丘后我一夜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怎么才能给他开脱。这两天不是上朝的日子，所以李侍郎不上朝还好，等过几天上了朝，肯定会没完没了的刁难凌子丘。然而若只是刁难也就罢了，要是添了油加了醋的写了奏折送上去，说不准凌子丘就会被问罪。
　　闯了大祸了。要是我早早仔细的考量过整件事情，想好了利弊，我就是拼着跟那张公子同归于尽，也不会把凌子丘牵扯进来。
　　我心里知道我压根就管不起这件事儿，但是祸是我闯的，怎么样也得给凌子丘一个交代，不然，先不说这十几年的交情，我都对不起他给我花的这三万两银子。
　　辗转间天已有些发亮了，我在床上半撑起身子，觉得眼睛有点干。这一晚上没睡，一定是肿起来了。
　　秋桃还没来过，想是因我平时起的晚，所以她没想过我今儿起得这么早，所以还得一两个时辰才会过来。门口的铜盆里有昨夜备下的水，我洗了脸，水冰凉，激的我一丝倦意也没有了。
　　打开临河的窗子，琉胭河上面还有些雾气，两岸的桃花早已谢了，只剩下碧绿的叶子，隐约能看见几颗青涩瘦小的桃子挂在中间，还没成熟。这桃子不是能吃的品种，去年我叫人摘了吃，结果涩的不像样。后来才听说当初栽也只是为着花开的好看，没别的用处。
　　河面上有群野鸭子游得正欢，不时将头扎进水里觅食，偶尔仰起头来，嘴里已叼了一条小鱼。有艘小船从上游飘飘荡荡的过来，船夫一根长篙探过去，将鸭群赶散了，小船划过，鸭群又重新集结起来，有几只还排成了一排，大的领着小的，摇头摆尾好不惬意。
　　船。
　　看见船我就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乘船顺水而过的杜墨白来。我承认我温怀薇是个俗人，看人先看皮相，杜墨白的这一张好脸，生生要看盲了我的眼。
　　一想起杜墨白，我就愣了。
　　杜墨白是什么身份，那是当朝的宰相，我管不起的事儿，他肯定管得起。
　　天无绝人之路。我要是去求他，说不定他能保住凌子丘。

　　午时刚过我已经在广亲王府的厅里坐了有一个时辰了，杯里的茶续了一壶多，杜墨白还是没有出来见我。
　　仆人说他是在教小王爷读书。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我跟杜墨白根本就没什么交情，更别说请他帮忙，我现在连他会不会见我都还不知道。
　　杜墨白当然不是什么善类，所以最开始我想能少接触些就少接触些，他这样的人我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可是今儿为了凌子丘，我也就豁出去了，再说，我也不是蠢的，要是真的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总能想出办法脱开身来。
　　我心里打定主意，即使他不答应，我也得跟长风说说，请他对杜墨白说情。
　　杯里的茶又喝干了，边上的婢女帮我续上，我啜了一口，早已凉了。
　　呵，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今儿这桩事儿，十有八九要黄。
　　又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门前有脚步声传来，我放下茶杯抬头看，正看见杜墨白手执折扇不紧不慢的迈步进来，一身月白长衫，同色玉冠束发，看见厅里的我，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
　　我看见他笑，原本心里的那股火儿就慢慢的熄了，哎，就是对长得好看的人没火气，忒俗。
　　恁的没出息。
　　杜墨白先开口，“不知道今天温小姐到访，不找长风反而要见杜某，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我看着他不起波澜的眼，就知道他肯定知道我来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先不说今儿早上就已传遍了上京的张公子的风流韵事，光是凌子丘打了人，我就在街头巷尾的小贩嘴里听到了三个不同的版本。
　　可既然他开始绕圈子了，我也得陪着绕不是。我说，“不瞒先生，怀薇今日前来，确是有一事相求。”
　　“温小姐请说，杜某洗耳恭听，只是帮不帮得上忙，杜某就不知道了。”杜墨白笑的温和，可是我怎么看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
　　八成要进套儿。
　　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了，凌子丘不能不保，拼着进套儿被套牢被勒紧，我还是得把事情先说清楚，“怀薇有一位故人，昨夜为了怀薇失手闯了祸，虽然东窗还未事发，可是怀薇还是想先为这位故人向先——向杜宰辅讨个恩典。”
　　杜墨白一手摇了摇折扇，“是哪位故人，竟能让温小姐亲自向杜某人讨恩典，大约交情也是不浅吧？”
　　“杜宰辅当然也识得，是平南将军府的少将军凌岳。他与我从小就相识，怀薇家里破落的时候多次承他照顾，因此想报答回来。昨晚有个客人，对怀薇不甚礼貌，被他撞见，他气不过，就将人打了，谁知道那客人竟是礼部李侍郎的外甥，我唯恐东窗事发，凌少将军会因此受罚，实在是我对不起他。”这圈子绕的我心烦，索性把话就一次说全了，“若是哪天上朝，李侍郎提起此事，烦请杜宰辅替凌少将军美言几句，这样即使是受罚，大约也能少受些。”
　　“好，杜某一定倾力相助。”杜墨白收起折扇，竟然就答应了，随后话尾语气一变，“不过......”
　　后面的‘不过’二字并未出乎我意料，我心里通透着呢，杜墨白既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一定是有什么条件的。
　　果然，他又向我一笑，只是这次再没绕什么圈子，“温小姐一定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看着他带笑的眼，知道再怎么不想招惹他也还是要招惹上了，我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是脸上还得笑，我点了点头，“怀薇记得了，今后若是有能还上这份人情的地方，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杜某决不推辞。”杜墨白复又展开折扇，笑的风轻云淡，可是我看了只恨不得咬他一口，杜墨白要是只狐狸，这天下的狐狸就都得甘拜下风。
　　临出门的时候我还是暗暗咬牙切齿，这样恶劣的男人，怎么就得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