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怀采薇》醉生逍遥

11、十一

　　我其实还想多睡会儿，但是秋桃叫醒我的时候，已经能听见前院的丝乐声了。
　　我稍稍修了修妆，自己挽了个朝天髻，戴上翡翠垂珠的耳环，找了身平时上台时的衣服换上，又抱了把琵琶，才出了屋。
　　花娘像往常一样早在台后等着，见我过来就眉开眼笑。
　　这次上台不是有姑娘要出阁，毕竟流烟阁也不总是有新的姑娘进来，只是平常的固定演出，所以也就没那么多繁复的过程。
　　我上了台，今儿晚上我得唱到戌时过，虽然中间会有别的姑娘轮替，但毕竟我替的是婉云，今儿本该她撑台面的。
　　流烟阁不只给新来的姑娘开台子，比较有名的几位姑娘都得轮流上台做台柱子。
　　上了台，台下依旧是乌压压一片各色男人，当官的，有钱的，正值壮年的，年老力衰的，长得好的，长歪了的，见我上台都抻长了脖子看我长什么模样。
　　有个穿锦袍的中年胖子，大概是婉云的旧恩客，看清了我不是婉云，立时大骂出来：“爷今天来是来看婉云姑娘的，你算哪个，也敢随便上台？”
　　有几个男人低声附和，台下顿时躁动起来。
　　我敛了眼，理了理宽大的袖摆，在台上正中的椅子上坐下来，“想必几位爷还不知道吧，爷们心心念念的婉云姑娘今儿晌午害病了，现在还卧床不起呢。您要是想听婉云姑娘唱曲儿，可得等她病好了才行。要是实在放不下的话，您去看看婉云也是好的。只是这边还有这么多客人等着听曲儿，您看是不是该开始了？”
　　我心里窝着股火儿呢，所以话里多多少少带了些刺儿。可是又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这生意不是我的，要是砸了，花娘非把我砸了不可。
　　眼瞧着中年胖子挤在人群中走了，我拨了拨琵琶，开口，“小女子温怀薇，不才替婉云姑娘撑撑台面，唱的没有婉云姑娘好听，还请各位爷多包涵。”

　　结束后我就回了房，我现在不算是出来卖的了，所以不必站在长廊中等着‘大爷’们挑选，唱完曲儿就没我什么事了。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椅子上坐着的年轻人满脸喜色，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屋子和我。我替他倒了杯茶，他竟抓着我的手不放了。
　　我装作拿茶壶的样子，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半个时辰前我坐在妆台前卸妆，刚卸了一半，就有人通知我说一会有位爷想来看看我。
　　我问是谁，毕竟现在能让花娘把我叫出来的人不多，一个是肯定是凌子丘了，另外一个是小王爷，可是这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会叫人通报的，于是下人说，是城北张员外的小儿子，他舅舅是当朝礼部侍郎李献。
　　结果就成这样了。
　　这张公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都不用看他的眼神，光看他青黑的眼圈就知道他肯定没少逛窑子。这样的人要不是拿朝中有人威胁，花娘肯定不能放他进我的屋子。
　　张公子搓了搓手，“怀薇姑娘，我早已仰慕你多时了。”
　　我冲他皮笑肉不笑，“多谢张公子抬爱。”
　　张公子立马笑的跟开了花一样，“哪里哪里，张某自从今日在街上见到姑娘就一直念念不忘啊。”
　　原来是在今日街上见过我，还仰慕多时，再多时也不过就几个时辰的事情。
　　我垂了眼没说话，他还当我害羞，又凑过来，“原来只是远远的看过姑娘一眼，没想到近看姑娘更加漂亮，不知姑娘赎身的价位是多少，张某愿意为姑娘赎身，但求博姑娘一笑。”
　　呵，还真是财大气粗，大约他舅舅从没告诉过他我温怀薇是谁，所以他才敢如此轻狂。
　　我温怀薇是随便谁都能赎的么。
　　我说，“张公子言重，小女子签的是死契，便不劳公子破费了。”
　　“姑娘别怕啊，有张某在，别说一张死契，就是这流烟阁，我也能给姑娘买下来！”张公子好一番豪言壮语，想是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我还是没说话，只垂了眼喝茶。
　　这下子张公子像是得了什么默许似的，一只手握住我喝茶的手，还使劲儿捏了捏。
　　我眉头就一跳。本姑娘在这楼里唱了三年曲儿都没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我忽的抬头冲他嫣然一笑，他一愣，我被他握住的端着茶杯的手顺势一倾，半盏滚烫的茶水一滴不剩都泼在他大腿上。
　　张公子‘嗷’的一嗓子蹦起多高，顾不上什么别的只是惨叫，这时候门开了，秋桃领着凌子丘进了门。
　　凌子丘问都没问直接一拳打在张公子脸上，张公子应声倒地，再也没起来。
　　凌子丘看了看他，“真不禁打。不过死不了。”
　　我低头看了看这张公子，抬脚踩了踩他后背，“秋桃，叫他们家人来领人，就说在流烟阁突发急病，昏迷不醒。”
　　我故意叫秋桃这么说的，相信不出一个白日，整个上京都会知道这位张公子在逛窑子的时候，昏过去了。
　　哎，人言可畏啊。
　　凌子丘看秋桃走了，一把捉住我肩膀，将我左转右转看了个遍，“怀薇，你没事吧？”
　　我拍拍他，“没事儿，谢谢了，要不是你来，恐怕我就真得有事儿了。”
　　是我叫秋桃去请凌子丘的，我知道张公子一被放进来必然会出现刚才那种事情，所以提前打发了秋桃去凌府，时间卡的刚刚好。
　　凌子丘放下心来，又开始埋怨花娘，“这里的妈妈也真是的，我特意叫了她说不要往你屋子里放人，怎么收了钱不办事儿呢。”
　　我说，“别怪妈妈了，这厮的舅舅是礼部侍郎，大约是拿这个威胁了妈妈吧。”
　　凌子丘不再作声。
　　我接着说，“上次你只是纵马急行还好些，这次你打了礼部侍郎的外甥，过几日大朝大概是不会消停了，你一定要小心点，别让他给你阴了。要是皇上问起，你找个好理由解释一下进流烟阁的原因，听说皇上很是通情达理，说不定会好些。给你添麻烦，也是我的不对。”
　　事到如今我才想起来，凌子丘虽然是个好靠山，但是张公子的后台也不弱，要是两方掐起来，指不定凌子丘就得吃亏。
　　是我做事欠考虑了，要不是当时时间紧急我又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避免被占便宜，也不会如此鲁莽的就请了凌子丘来。
　　没的给他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