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皋怀采薇》醉生逍遥

10、十

　　辰时刚过，我便被秋桃叫醒了。
　　这妮子，昨天答应了她带她去逛集市，想必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就等着天亮呢。
　　秋桃把水给我打好，我洗了脸，仔仔细细的将脸上的水擦干了，又用白水漱了口，才坐在妆台前面梳头。
　　想着今儿要出门，便叫秋桃帮我梳了个简单的堕马髻，在上面绑了条丝绸的带子又插了只银钗。梳过头我正描着眉，秋桃拿着条面巾过来，“姑娘，今儿出门，还是戴上吧？”
　　我想了想，还是没戴。
　　我知道秋桃是为了我好，怕我走在街上被人认出来平白遭了污蔑。然而本朝民风较为开放，莫说女子裸面出行，就是公然骑马的女子也是有的，所以我要是真蒙了面出门，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说了，我又不怕他们认出来。
　　已经落得如此境地了，再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笑话。

　　上了街，秋桃算是脱开了笼子，集市当然热闹，她也就跟着热闹，这边瞅瞅那边看看，拿着我给她的几两银子买了好些吃的。
　　今儿我把来顺也叫上了，两个姑娘上街总是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有个男人会好些。
　　有个男人果然好些，我看着来顺手里拎着的各种包裹想到。
　　秋桃实在贪吃，买了好些东西全放在来顺手里，放了这个放那个，一会子买了瓜子一会子又买了花生，走了没几步又看上了路边上大娘卖的云片糕。来顺跟在后面，几乎要跟不上秋桃的步子。
　　我看不过眼，开口道，“秋桃，你少买点，看把你来顺哥累成什么样子了。”
　　秋桃回头，看见来顺手里拎着的各色小吃和他满头的汗，脸色唰的通红，“姑娘，来顺哥，我错了。”
　　来顺倒是大度，只塞了包剩了一小半的核桃酥在秋桃手里，“把这个吃完吧，我也能少拎一个。”
　　秋桃嘴都要咧到耳后了。这妮子只要给她点好吃的，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也亏了来顺不生气，还记得给她吃的。
　　这时候一股子酸气飘过来，我嗅了嗅，循着味道看过去，果见一个大叔在卖梅子。
　　除了腌好的青梅，还有熟透了的梅子，我要了一包青梅，又买了一罐梅子，想着回去叫厨房替我腌了过后吃，不然再过几天新鲜的梅子就该没了。秋桃从我手里拈了一颗放进嘴里，立时酸的将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我看着她，只顾笑。秋桃正酸的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嘴里呜呜的叫唤着什么，应该是叫我别笑她。来顺也笑，不过就不像我一样笑得那么肆无忌惮，一边笑一边伸手递给秋桃那包刚买的云片糕，叫她吃了掩去酸味。

　　回到阁子已经是申时往后了，再有一个时辰流烟阁就要开张，我坐在妆台前摘耳环，秋桃从屋外进来，应该是刚从厨房回来。
　　秋桃帮我解开头发，“姑娘，刚刚妈妈说，叫你今儿上次台。”
　　我看着镜子里的脸，左边右边照照，“怎么今儿忽然想起我来了。”
　　其实我已有一月多没有登台了。上次凌子丘快马闯进流烟阁，甩了一万两银子之后，又甩给花娘两万两，包了我这一年都不用再陪其他的客人，还叫花娘把秋桃指给我做贴身的丫头。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若一年之内我还能保持清白之身，那么一年之后我就能赎身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的过日子。
　　唯一让我困惑的是他那三万两银子是哪来的。
　　秋桃帮我宽了衣，“今儿晌午，本来该上台的婉云姑娘忽然害了头疼病，现在还疼得要死要活呢。妈妈看别的姑娘都忙着，就想叫您帮着圆个场。”
　　婉云我是知道的，她是这楼里少有的自己愿意进来的姑娘之一 ——第一个是我——在楼里也待了有一年了，平时没少接客人，算是楼里有名的妓子之一，人长得不是那种妖艳的，温婉可人一个姑娘，好多人都说她不该落到这地步。
　　婉云其实也是很奇怪的。这一年里不少恩客想给她赎身，她死活都不同意，后来就有了谣言，说婉云暗地里是有情郎的，她之所以这么卖力气接客，全是为了她的情郎能够好生读书，将来当了大官，再赎她出去。
　　我听了之后也只当个笑话听，什么样的读书人能任自己被个姑娘用卖笑的钱养活自己？若真是这样，他的圣贤书可真是白读了，还装模做样的背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呢。
　　不过今儿婉云害病，花娘说叫我去替她，于情花娘顾了我这么长时间，于理这是我的生计，怎么也不能拒绝了不是。
　　我合计着时辰还早，今儿出门有些乏累，就换了里衣想睡一会儿，躺在床上忽然又想起件事儿来。
　　秋桃正收拾着我的衣服，我便问她，“秋桃，你今年多大了？”
　　她放下衣服，掐着指头算了算，“恩，过了十月就十五了。小姐，问这做什么呀？”
　　我笑，“十五啦，该嫁人啦！”
　　“啊？”秋桃就一愣，以她的心思定是想不到我能说这件事情。
　　“你没有父母，自然由我这个当小姐的操心你的婚事，我看好个人，你嫁过去，定不会吃亏。”我一本正经。
　　秋桃问，“谁呀？”
　　“你来顺哥，今年十八了，还没娶妻呢，我近几天瞧着他顺眼，想着给他说个好媳妇。你说，你行不行？”其实今天之前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事儿，今天上街看见来顺对秋桃的好劲儿，摆明了是有那个心思。来顺是个聪明的，人伶俐还勤奋，秋桃嫁给他，也亏不了，我还不如干脆成人之美，省的日后落埋怨。
　　秋桃脸唰的红了，像是上了几十层的胭脂，脚一跺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诶呀小姐！我一会过来叫您起床！”
　　出门没走几步又折回来，吞吞吐吐的说，“秋桃......秋桃全听小姐的！小姐说嫁，我，我就嫁！”
　　我把脸蒙在锦被里大笑，秋桃走了好久我还能听见她急急跑在木头楼梯上的脚步声。
　　恩，十月我也该能赎身出去了，正好把他俩的婚事办的隆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