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桑菊饮

17、第—17—章

　　季升云并不是校内的绿茵先锋，只无事时偶尔与卫瀚宇他们去踢一踢。进入大三之后，他就基本没有再碰过了，毕竟人一天的精力只有那么多。

　　说起来，每天还是要适当的活动活动，不然小心未老先衰。

　　季悦虽然活泼，体育也还算好，但毕竟是女孩子。季淳风对运动则有些懒散，体育项目是能赖就赖，没成胖墩大概是因为基因好，所以他是家里三兄妹中体育最好的。曾经为了带动季淳风，他便努力作表率。结果季淳风没改变多少，他却表率到高考还可以加分的程度，也是不容易。

　　他球技一般，但对机会判断很准，而且行动力也能跟上，毕竟当年能拿加分的项目是长跑。所以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己方的优势便越来越明显。本来双方的实力差距也不大，在加入了他这个生力军之后，胜出也就自然而然了。

　　下场后季升云接过曹兴给的水，对同队诸人的感谢报以一笑，转身往自己的自行车所在处走去。抬目一望之下，脚步不由得一顿。

　　之前徐恒一直在当拉拉队，最后时刻好像突然没了声音，他当时也只是有这么个印象，并没有去关注，此时才发现，原本只站着孙乔晗与徐恒两个人的地方，现在又多出一个人来。

　　徐恒之前面上的笑意此刻都不在了，目光并没有看身旁的中年男人，而是看着走近的他，神情很是复杂。孙乔晗也感觉到了几分不好的气氛，哈哈道：“既然叔叔来看徐恒，那我也不用等他一起回寝室了，拜拜了啊。”

　　徐恒没有去管说完就跑开了室友，只将衣服递还给季升云，微微有些一字一顿道：“这就是那个缘故？”

　　季升云无法反驳，因为缘故还真是在此，只是也真的是不太重要，这与在路上突然碰见另一个姓徐的同学，因而想起以来看看有什么不同吗？

　　或许徐父并没有说明他是怎么找来的，所以让徐恒误会人是他带来的？

　　季升云有些头痛。虽然只需要一句话，他就可以说明徐父并不是他擅自带来的，但是徐父可能会说的话导致他那些解释都是不重要的了。

　　“弘毅的大公子？”看清他人之后，徐父略有意外道：“看见联系人的名字我是觉得有些熟悉，没想到居然是你。”
　　——就是这一类的话。

　　季升云略有些无奈道：“徐先生你好。”
　　“你好。”徐父道：“春节时在顾家宴会上对你很有印象，后来家里的小孩还有说起你弟弟教他们下棋的事，只是好像你们没有参加晚宴。”
　　——就是这一类的话。

　　季升云将衣服穿上，没再去看徐恒的样子，一语双关道：“有事所以先走了。再见。”

　　说完后他跨上单车一踩，离开得有些仓皇。待转过一道弯之后便又停了下来，在路边一个石椅上坐下，心里有些烦闷的不舒服。

　　他本是不想介入徐恒与其家庭之间的事情，但现在却是千丝万缕了，至少徐恒会这样想吧！事情会这样，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想及听到的那场婚礼的火爆场面，他有些不敢走得太远。但是现在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真的能再过去吗？

　　——*——*——*——*——*

　　徐恒从那个背影上收回视线，作了几次深呼吸，将心绪尽量平静下来。对站在旁边的人说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态度虽然谈不上亲近，但语气也并不顶撞。
　　其实除了在那场婚礼上之外，他对这位血缘上的至亲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冲撞的话语与行为。

　　徐父看着他道：“春节为什么不回去？卡上的钱怎么都没动？”

　　“卡忘带了，所以没路费回去。”徐恒看着他道：“你信吗？”

　　徐父抽出支烟点上，平淡道：“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状况，打电话给你填的联系人，差点被噎死，只好自己来看看了。既然没在还有钱时就回去拿卡，看来是能自力更生了？”

　　徐恒对此没有回答。
　　自力更生还不能完全算是，但他能说还欠着债吗？

　　徐父微微抬头吐了口烟圈，又看了他一眼，说道：“看样子至少没饿饭，好像还长高了点。在你大学毕业前，学费与生活费我会让人按时转到卡上，用不用随你，认不认我也你自己决定吧。愿意要的话，家业有你一份。不愿意要也无所谓，不过市中心那幢房子算是你妈留给你的，两年前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你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徐恒听着，垂目默然了很一阵，最后说道：“如果没有其它的话，那我就走了。”

　　徐父挑挑眉，“我到现在都还是有些不相信你会那么做，你给我的感觉一直都那么乖。”

　　徐恒笑了笑，转身离开。越走越快，一直快到跑起来。

　　这世上有很多用叛逆的方式来吸引他人关注的小孩，但他不是，他也做不到，毕竟妈妈对他很爱很关心。所以只有努力听话一点、出色一些看是不是能变得更重要，比工作更重要一点的那种，就像是开个家长会、出去踏个青之类的。

　　在长大一些之后，觉得也许男人就是那样的，家庭只是一个偶尔停泊的港湾，社会生活才是终年远航的大海。只是半年前才知道，原来港湾也可以不止一个。或许能等到在他高考之后再举行婚礼，已经是那位对他最大的父爱了。

　　看到前方坐在路边石椅上的人，他疾奔的步伐不由得一缓。
　　对这个人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而且眼眶还在发酸，所以更不想在此人面前停留。

　　见季升云在看见他后站了起来，他顿时有些无措，情急之下一把拎过架在旁边的自行车也像这人之前一样，跨上去一踩便走，仓皇而去。

　　骑了很远之后，在平静下来时他才想到将别人的车子骑走这事真是……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想飞快的离开，也害怕他骑着车追上来，不想再在他面前掉眼泪。
　　大概便是这样吧。

　　围着一个路心花坛转了一圈，徐恒又往来路骑了回去。一直骑到之前拿自行车的地方，发现季升云还站在那里没有走。

　　他慢慢的向看着自己的人骑过去，在距之约两米远的地方落脚停下，俩俩相望，口将言而嗫嚅。

　　最后还是季升云打破沉默道：“生我气了吗？”
　　其实在徐恒将车骑走之后，他反倒一下子就安定了。以徐恒的性格，绝对是要给他骑回来的，这比在直接跑掉的后续处理上要好办太多了。

　　徐恒摇摇头。之前或许有一点，现在真没有了。“你这弘毅大公子的身份都暴露了，我那些也不算什么秘密。”虽然他在盛城时还是个全职学生，但无孔不入的广告、宣传总会让你对一些本不了解的东西耳熟能详。

　　季升云向他走近了两步，温声解释道：“我春节回去时参加了一个宴会，其间有见过你父亲。虽然没有多少交谈，但你们轮廓有些相似，又同是徐姓，所以我有些猜测。”

　　“他基因挺强势的，生的儿女都很像他。”虽然季升云没有细说，但他不用猜也知道，经过他那一闹，他家的事在盛城的一些圈子里，大概会是很长一段时间内茶余饭后的谈资。想想当天那个大概将那场婚礼期盼了十几年的女人的脸色，他觉得他不但这一个春节不回去，以后的每一个春节大概都不用回去才是最好。

　　不想再谈这些，他转过话题道：“为我刚才骑走你的车赔礼，我送送师兄你吧。”

　　季升云看他不准备从驾驶位上下来的样子，疑惑道：“你带我？”

　　徐恒侧头笑笑：“不行啊？看你刚才场上那速度，也不像很重的样子。”

　　“行。”季升云真心领情，绕过他坐到后架上去，“你什么时候买辆二手车，我们趁都没课的时间出去骑游。”

　　徐恒脚一踩，起步时有些晃，给点速度就好了。“春节前就买过，又丢了。”

　　“这么倒霉？那为了安慰你，请你吃顿饭吧。”而且之前还以为两人之间的交情会崩掉，能现在这样真是最好不过了，也应该庆祝一下。

　　季升云说完后感觉得车速缓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只听得徐恒道：“所以你提前回来一起过元宵，还去歌城接我，真的是为了安慰一下我这个死了娘又跑了爹的倒霉人？”

　　季升云……
　　不是都默契的决定不再谈这类话题了吗！
　　他最担心的就是徐恒会这样想，而且听他的话，还真是之前就有这样想。

　　一个内心骄傲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的怜悯，还有那种被人知底知根又不说明的旁观。但他又能怎么做呢？难道一回来就跟他聊他父亲带着新夫人与两个儿子在宴会中觥筹交错的场景？

　　而且，他真不是抱着怜悯的心态。虽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安慰这种动机，但被这么一说出来，怎么就这么的……不中听呢！他又不是喜欢隔岸观火的看戏人，看此人这半年的生活状态，了解的越多就越有些心疼不行吗？

　　徐恒缓了一下，继续道：“若是以前，我也许不太能接受。但是自从妈妈去世后我就感受到，能愿意拿点时间与精力来安慰你的人，是多么的少。生活又是这么的不容易，能拿钱出来请我吃顿饭来安慰我的人，也是难得。所以我接受，你准备在哪里请？”

　　听他语调平定自然，季升云知道这应该是真的没有再介意，便也释然道：“你决定。”

　　徐恒想了想，道：“去你家里行吗？你做我吃。”

　　“行，只要你不嫌简单。”到底还是不想多花别人的钱吧……唉。

　　“你想法做复杂一点啊！超市里有菜谱吧，一会儿先去买一本。”

　　季升云……
　　所以这其实还是不高兴了，准备折腾报复自己吗？

　　徐恒道：“如果我真生气了，你会怎么样？解释也不听的话，会不会冷处理？干脆不理我了之类的。”

　　季升云淡定道：“你不是那么不理性的人。”
　　至少从今天开始可以很肯定这一点。虽然掀了婚宴有些过火，但想想那句‘两个小的都只见过一面’，便大概也知道一些原由了。这么炸的事还不给少年人缓冲时间，注定要被砸。

　　徐恒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脚下用力，手里放松，两人顿时在车道上快速的S型前进。季升云愕然：“你要做什么？”

　　“让你见识一下不理性的我。”
　　“会摔的！我晕！赶快好好骑，不然就让位！”
　　“你晕？晕自行车吗？哈哈！”

　　在连续急转之下，后座上的季升云当真是相当危险，危急之情促使他下意识的一伸手将徐恒拦腰抱住，“我若是摔成个伤患，就只有请你吃泡面加焦鸡蛋了。”

　　徐恒一个刹车，行车姿态随后立马转变成温和风格。

　　季升云笑。正要趁机问问他想吃什么，看菜谱也好有个目标。突然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温度很高，因外套没有拉上，前面一层Ｔ恤完全盖不住汹涌散发的热气。车后架要低一些，坐上去差不多比骑车的人矮一个头，此时如此靠近，也正好能感觉到前面人狂跃的心跳。他有些担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徐恒深呼吸了一下后说道：“突然持续加速，有点超负荷。不准动，让我缓一下。”
　　“换个位置吧。”
　　“说过了不准动，小心翻沟里去。”

　　季升云无奈道：“我只是把手拿回来而已。不然我们这么抱着骑一圈，今晚上可能就要上校园网的头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