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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趁您病要您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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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替尚风华卸掉发饰,褪去外衣,声音压得极低:“其实您只需象征性询问几句即可,不必进入寝殿探视女王。”
尚风华轻笑:“那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
婆娑手上动作一顿,神情有些诧异:“您……您……”
尚风华笑而不语。
女王的寝殿有一名暗卫藏在某处,时刻护卫着她的安全,想要刺杀女王还真没那么简单,不过也没有人规定一定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不是么?所以她用上了鬼老三的一份药水,没什么害处,只是具有催发的功效,对身体康健的人没什么影响,但对女王就不同了。
旦日,大漠女王表现得毫无异样地上了早朝,等回到了宫中,她忽然死死抓住身边女官的手,脚步踉跄了一下,停住不动了。
女官被抓得生痛而不敢叫出声,只能忍着痛轻声问道:“女王殿下?”
“传……传御医……”女王颤抖不止。
她的病情恶化了。脑袋里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子在绞来绞去,她站立不住,倒下去的时候掀翻了桌案,在地上翻滚挣扎,表情扭曲狰狞,声调七零八落,活像被倒提着被下油锅的女鬼。
女官们吓坏了,惊叫声、呼唤声此起彼伏,没人敢上前去扶起女王。直到御医匆忙地赶来,众人才合力勉强将女王送上榻,压住她的手,好让御医把脉。
尚风华端坐在窗台前,捧着书卷读得出神,婆娑安静地随伺在左右,远远望去,这二人像是画卷里的世外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猛然间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尚风华微微蹙眉,一个女官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语带哭腔:“祀女大人!女王殿下不好了!”
尚风华霎时将书卷一收,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女官慌忙跟上,禀报道:“女王殿下素来劳心伤神,今个一下早朝,头风又发作了,比以往都要来势汹汹,这回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了!左右丞相和几位重臣很快就会进宫来侍疾,整个王庭之中,只有您能主持大局了!”
这么多年,大漠女王的后宫也算充裕,但她却一直没有生下一子半女,也不肯立华衍为储,然而整个大漠上到重臣,下到普通百姓,他们依旧认为华衍是大漠唯一的王位继承人。
几位重臣赶到宫中时,尚风华正立在床榻前,一旁女官在伺候喂药,女王的情况仿佛有所好转,但还是无力地不断哀吟出声。
一番礼毕之后,左丞相小心翼翼地上前两小步,轻声问道:“女王殿下情况如何?”
御医连忙回答:“操劳过度,心力交瘁,头痛之疾恶化,下官别无他法,只能用药暂缓疼痛,但并不能保持多久。”
尚风华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女王的额头,蹙眉道:“怎么如此烫?”
御医也伸手试探了一下,急切地道:“必须马上为女王殿下降温!”他立即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书案前,唰唰唰地写了一张方子嘱咐人速去熬药。
尚风华主动地将帕子用冷水打湿了,敷在女王额头上,落在众人眼里显得格外体贴,但无人知道,湿冷的帕子里也沁入了催发的药水。
女王沙哑着声音哀吟了一会,忽然小幅度地摆了下手,声音微弱地道:“去……点上熏香。”
尚风华和女官都听到了,女官迟疑了一下,看向尚风华,后者用一贯平静的声音道:“熏香味重,不利于康复,还是不要点了。”
女王慢慢地转头,抬起厚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猛然就瞪大了眼珠,嘶哑着大声怪笑起来。
“惊鸿!惊鸿!你来找我了!你来找我了!哈哈哈……”她扯着破铜锣一样地嗓子叫,伸出长着指甲的手朝尚风华猛扑。
众人都被她惊到了,婆娑眼疾手快地挡在尚风华面前一连后退几步,女官叫了一声,扑在女王身上:“女王殿下!女王殿下!您怎么了?”
“滚开!滚开!你也是来杀我的!”女王奋力推攘着女官,指甲在女官的脖颈处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女官呼痛不由得松开了手,女王立时又朝尚风华凶神恶煞地抓扑了过去。
“女王殿下发疯了!”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殿里众人都乱了,女官们纷纷冲到女王身边,顾不得那双带血的手而试图阻挡,尚风华退到门边上,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女王。
“惊鸿!别以为你做了恶鬼就能来拉我下地狱!我可是大漠的女王!被信神眷顾的是我!惊鸿!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怎能夺走我所爱!为什么你做了鬼却依旧保持着这张脸!早知如此,我当年就该先刮花你的脸再毒死你!这样你做鬼也没脸去见他了!哈哈哈……”一头青丝变得凌乱不堪,女王使劲伸着爪子,奋力手舞足蹈着,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从嘴里不断吐出恶毒的语言,整个人疯癫无状,哪里还有平日里端庄典雅的形象?
女王的一番嘶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几位重臣各自对视了一眼,目光转向尚风华,最后又落到疯疯癫癫的女王身上。
惊鸿,乃华衍之母,大漠女王的同胞姐姐。
当年惊鸿之死,众人以为她是为国捐躯,如今听到女王的话,她竟是被自己的妹妹害死的?!
重臣们看了看彼此,似乎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相继走到尚风华面前。左丞相拱手道:“臣以为,女王病重,当移宫静养,王庭内外,暂由祀女主持大局。”
他们对女王杀死亲姐姐这件事信了大半,无论真相如何,最终女王都会失去朝臣们的拥戴,以及她的王位。
尚风华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很快,门外走进来几个大力嬷嬷,将还在张牙舞爪嘶声叫骂惊鸿的女王制住,强硬地带了出去。
尚风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朝中之事,辛苦各位大人了。”
几位重臣接连表示了一番自己的职责与对大漠的忠心,随后相继离宫。
尚风华吩咐女官将一团糟乱的寝宫收拾干净,与婆娑走到一处寂静的角落,她压低声音问道:“女王身边的暗卫,是谁培养出来的?”
婆娑回答道:“是女王的父亲培养出来的,一是保护大漠主君的安危,二是为主君执行秘密的行动。本来是要留给祀女大人的,但女王登基……婢子并不确定暗卫中有多少人保持初衷,又有多少人投靠了女王。”
尚风华微微点头。
将近黄昏的时候,尚风华独自一人前去探望女王。她被安置到了偏远的宫殿里,为了防止她再度发疯,不知是谁把她五花大绑牢牢地困在了床上。
尚风华推开门走了进去,殿内清冷空无一人,她走到床边,看着被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只能无力地哼哼的女王,突然抬头,望着头顶上房梁的某一处。
一个黑衣人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朝她行礼道:“见过祀女大人。”
尚风华淡淡地问道:“你还在忠心护主?”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属下有一事不解,想请祀女大人解惑,遂一直等候在此。”
原来这人早就猜到她会过来。何事不解?关于女王?这是怀疑到她了?
尚风华暗中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何事不解?”
黑衣人看着她,说:“去年今日,祀女大人入宫,尚无缚鸡之力,而短短一载,再见到您,却身怀武艺,看起来……功夫也不浅。”
这大概是第一个怀疑到她身份的人。
尚风华道:“你怀疑我不是我。”
“属下不敢。”他话虽这么说,但目光依旧紧紧跟随着尚风华。
尚风华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学着华衍的模样高深莫测地道:“这一切都是信神的安排。”
黑衣人愣了一下:“您……您是说,信神要终结掉女王殿下的统治了吗?”
尚风华平静地点了下头内心却忍不住腹诽道,这信神的借口怎么这么好用呢?大漠的人到底是有多相信信神啊?
对神灵深信不疑的黑衣小伙子再无话可说,老老实实地拱手道:“属下冒犯了祀女大人,还请您降罪。”
尚风华在心里暗笑,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给信塔挑一个月的水吧。”
信塔的祭司们每日都要辛辛苦苦地挑水来来回回爬上好几层。
老实的黑衣人乖乖走掉了,尚风华感受到殿内再无其他人的气息,这才又看向躺着哼哼唧唧个不停的女王。
她靠近女王的身边,轻声问道:“女王殿下,您感觉如何?”
女王痛苦地锁着眉头,无力地道:“头疼得很,你去替我点上熏香来。”
“不必点香,您慢慢体会一下痛苦吧。”尚风华道,“您要知道,母亲当年,也是这般痛苦不堪。”
女王听得这话,费力睁开眼睛,一见是她,提着一股气就想翻身做些什么,却发觉自己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她恼怒,声音里却没多少威严:“你好大的胆子……放开孤……”
“不是我胆子大,是您。”尚风华悠悠地道,“当年就敢谋杀亲姊,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王位,不是么?”
“你!”女王沙哑着声音叫道,“你现在是来算总账的吗!”
“当然是要趁您病要您命了,不然,等到您能翻身再起的时候,我不就得一败涂地了么?”尚风华笑了笑,“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您做下的事,信神会原谅你么?”
“不可能!当年……当年孤要称王,信神若是反对,你的父亲、大星师,他又怎么可能同意孤成为大漠女王?”
尚风华冷笑。
女王瞪着眼珠,不敢置信,却又嘴硬地叫道:“即便如此,你身为祀女,不可杀生!你永远都不能杀掉我!哈哈哈,你永远都不能对我动手!”
尚风华趁着她叫喊的时候往她嘴里扔了一粒小药丸,女王瞬间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去。
她惶恐不安地厉声质问道:“你给孤吃了什么!你给孤吃了什么!”
话音刚落,尚风华就闪电般出手,点了她的哑穴,女王只能干瞪着眼,无力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滴眼泪顺着女王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多岁的脸颊上流了下来,她惊恐地看着尚风华缓缓离去的声音,想动,不得动,想说,不得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