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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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闹闹哄哄，宝二爷居然正经读书起来，竟然推了北静王爷和东平王爷天然居的宴，排场可真大。东平王爷是圣上跟前红人，怎么可能宴请咱们二爷，谁知道呢，你二婶子上次随老太太出门回来得了风寒可好些？最近京中好些人家被抄家，你可有去看家奴被发卖？作孽哟还有好几个娇滴滴的嫡出姑娘小姐……黛玉放下笔，等墨迹干略有不耐，索性另抽张横宣取最大号湖笔敛神静气写大字，一张又一张，林，林，林……林……府……林府……
窗外的雪一天比一天喧嚣，京中的人心一天比一天浮躁，小丫头们每天进进出出叽叽喳喳告诉给紫鹃知道，眼看着要过年，府中过年的事务都还没准备起来，黛玉默默盘算一回，加了大毛衣裳裹了狐狸毛斗篷，叫别夏捧了清晨新摘的红梅春纤捧了前些日子做的抹额荷包，扶着紫鹃去给老太太请安。雪铺了一路，园子里全是一片白，寂静得能听到雪从枝头簌簌铺落的声音，外祖母的院子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黛玉到了院子门口没人来接，远远看到门内帘子后面似乎也没人，紫鹃打起帘子服侍黛玉进门解斗篷理大衣裳，里间传来隐隐说话声。
紫鹃使了个眼色，别夏含笑欢欢喜喜喊“鸳鸯姐姐可在，我们姑娘来给老太太送新开的梅花”，鸳鸯琥珀接出来，琥珀接了梅花去摆放，鸳鸯接了抹额荷包请黛玉进内室说话。贾母斜卧在大炕上招手，炕头一排老旧暗沉的红漆梨木雕垂丝海棠匣子，她脸色晦暗唇色泛白，鬓发都有些颓败，外祖母已经这般年纪了！黛玉心头鼻尖一酸又要掉下眼泪来，忙微微侧着垂头深深吸气，再抬头已然笑颜如花“外祖母可有想我，我可是很想念您呢”边说话边指使着梅花往哪摆设，抹额拿过来试试。贾母眼里溢出笑意来，伸手搂了黛玉入怀挥手让丫头们下去。
“你身子骨弱怎么又做这些，鸳鸯她们做的我也用不完，梅花虽好，不许你出门去看，叫你丫头们给你摘回去赏，也不用你亲自来送，外面那么冷不用过来仔细吹着风冻着……”贾母半眯着眼睛絮絮叨叨，黛玉低声应了道“外祖母您也该注意身子才是，昨晚必又没好好歇息”。屋外隐隐有说话声，夹杂着一两句喝骂。
贾母摆摆手，“你母亲当年像你这般大也爱给我做这些，偏她身子骨好得很，一到下雪折腾赏花赏雪烤肉烫酒，领着一帮丫头婆子闹翻天，你外祖父样样都依，净纵她着胡闹”。黛玉静静含笑听着，心里止不住发酸，“外祖母如今不也纵着姊妹们么，改天我们也去烫酒赏雪”。
“等你身子好了都随你，你姐姐妹妹如今都安定了，你四妹妹还小，你……你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我把你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给你，你母亲走的早，我给你也备了份嫁妆”，边说边开了炕头那排匣子一个一个看，“一匣子珍珠玛瑙各色宝石，两匣子成套金银头面，一匣子孤本书籍，这一匣子是几个田庄铺面和一个小宅子地契田契，田庄全不大在京郊挨着皇庄，铺面一个三间门面在宁荣街，一个三间门面在朱雀街，翰林胡同那面是个五间的门面，是你父亲当年的孝敬，宅子在朱雀街挨着你们林府老宅，最后这个匣子是下人身契，我把他们给了你，生死贵贱都在你，你母亲教过你持家理事，我也不多说，回头鸳鸯带了人和下人的身契一起，随你送到潇湘馆去”。嘈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黛玉张口欲言，贾母左手搂住黛玉，右手握了握黛玉双手出言阻止道“长者赐不可辞，这些都是我的私产与人无关，你这就回去吧，闲着听听丫头们闲话或者抹几圈叶子牌，外面冷得很不要出屋吹风，鸳鸯，带着琥珀几个送你林姑娘回去，路上仔细着点”。
贾母说完携了黛玉到外间，亲自给黛玉裹斗篷，看着紫鹃春纤给黛玉收拾，又盯着鸳鸯琥珀着人捧了匣子。黛玉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扑倒在地磕头，此次一别，外祖母……贾母看黛玉含着泪走远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紫鹃听得里间辗转反侧暗暗忧心，姑娘好容易养回来点精神头，这夜里走了困可如何是好，抠了眼睛是小，回头又要闹头疼气短，要是再心悸怎么了得！劝是劝不了的，姑娘平时说什么都好，可这些……叹了口气，紫鹃眼泪禁不住往下掉。雪雁带着染秋已经把院子里的书籍字画都收拾装箱，只留了姑娘平日里消遣抄写的几本，金银器具玩物摆件也只留了最稀松平常的摆放。春纤带着冬晚收拾姑娘的衣物配饰也差不多了，过年前得赶着做完姑娘的春衫，最好夏衣也做出来，好在王嬷嬷再加一个自己人多手快。对了，得催一催院子里丫头婆子一声，自家的东西是否已清点好，哥哥已经带人开始收拾朱雀街的宅子，三进的院落不大不小也不惹眼，傍着林府老宅姑娘也该安心些……
话说黛玉辗转反侧一晚过了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去，朦胧中喧嚣突起，闹哄哄惹人头疼，黛玉蹙了蹙眉翻身趴在枕上一抬手扯住被子蒙头。喧嚣愈甚！院子里却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声响，偶尔屋檐下的鹦哥念叨一句“懒起倦梳头”，廊下的一排小炉子上应是又热粥鸡汤和热水，没有紫鹃雪雁的声音！黛玉掀起被子坐直，双手用力交握，平心静气地起身开始更衣洗漱，喧嚣声已经越来越近，和着整齐的脚步声，脚步声声声踏实有力干净利落却不大，轻而快！
黛玉出到外间，春纤正带了冬晚坐在脚踏上绣花，这是要给黛玉做的夏衣，听到动静忙起身问安，春纤扶着黛玉去梳头上妆，冬晚去摆早膳，把炉子上的热粥鸡汤盛出来，再调好一杯滚开的蜂蜜水晾上，黛玉用完早膳喝一口蜂蜜水有些感慨。
“你们可都用过了，书籍器具可都归置好，叫你们紫鹃姐姐说一声，午饭院子里自己做，多蒸馒头摊些饼或者春卷，再多炖上些肉汤，晚膳不知得到什么时辰，午膳大家多用点。”
黛玉带着人往书房走，闲来无事还能抄本书“叫你们雪雁师傅回来抄书，其他人归置好个人物品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很不必他们守着大门，有人叫门就喊一声，所有人一起在院子里站好，听王嬷嬷的。”
春纤一 一答了去找紫鹃雪雁和王嬷嬷传话，冬晚守着黛玉写字，黛玉自己动手铺了纸磨了墨开始抄写中庸，心要静气要匀吐纳要平，握笔要稳手腕要有劲收放自如。黛玉抄写一向很快一页读上两遍再下笔一气呵成，喧嚣中夹杂了哭声骂声叫喊求饶告罪，脚步声来来回回过了潇湘馆三趟，雪雁放下笔拈快点心去外间给黛玉新调蜂蜜水看紫鹃带着人传膳，又去厢房看春纤冬晚带人绣花做衣裳，听见王嬷嬷招呼众人先一拨去小花厅用完午饭好换班，赶紧用膳去了。
雪雁吃完收拾好进屋黛玉正好用完，别夏带了小丫头收拾杯盘碟盏，紫鹃服侍黛玉漱口用蜂蜜水和甘梅，雪雁接了小碟子推紫鹃道“姑娘午膳用的可好，紫鹃姐姐快去吃饭，姑娘这里有我呢。”看紫鹃犹豫，忙道：“姑娘你看紫鹃姐姐，就她顶用我们都是不省事的，半点不能让姑娘离了她的眼，放心，我一定陪姑娘说话一刻钟，再磨着走一刻钟甘梅不能多吃。”边说边作费力状把紫鹃往外推，黛玉看得有趣不禁掩着嘴直笑，雪雁作了先生后反而活泛许多，整日间爱和丫头们逗趣引她笑。
日光从东挪向西，黛玉一本中庸抄到一半，突然被塞了个米白色新月形小点心，黛玉张口一下咬去半个月牙，抬头看果然是雪雁小心翼翼捧着一盘糕点，小点心是糯米糕，细细嚼来，软软糯糯清清甜甜有桂花的香味，黛玉满意地张口把剩下半个一起解决掉，有点唇齿留香！伸手要再拿一个突然察觉不对，喧嚣不再，四周一片静，吃点心前园子外都还热闹着，黛玉转头。越过雪雁身影，门口的地方站着两队军士，打头两位极年轻，雪杭绸衣袍，刻丝白狐狸皮大氅鹿皮朝靴，紫鹃带着春纤染秋被拦在一侧。
这是来了多久了？黛玉有点恼，这么多人难道走路都没个声响？恼归恼，还是要打点起精神来，雪雁跟着转头一看就呆愣到现在，黛玉扯扯雪雁袖子垂眸不语。雪雁醒悟过来放下点心盘子福身道：“大人有礼，敢问大人莅临寒舍有何贵干，这天冷风寒且请移架花厅稍作歇息喝杯热茶”。
雪雁话音落下别夏已经到紫鹃身边，刚要说话春纤一个眼色止住，紫鹃往前半步福身，“茶水已经备好，大人们这边请，敞厅那边备好了茶水热汤和炭盆，春纤带军爷们去暖暖身子。”春纤带了冬晚笑盈盈福身做请，军士们看看春纤看看头头不晓得如何是好，紫鹃不管那些只笑看着打头的大人“请，我们姑娘随后就到”。
水溶脸色有些冷，穆清有些蒙，挥手让军士们跟着小丫头去，自个迈步跟着这个自称紫鹃的丫头走。到了这个院子一句话都还没说上，这院子里的下人不像别的院子，安静，有条有理。他们带人刚刚接近还未敲门，门自开了，入目是一院子下人整整齐齐低眉顺目安静站着，第一排全是秀丽端静的丫头，看得身后的军士个个眼睛发亮口水直咽，一个老嬷嬷打头站在左侧，一个十五左右紫色服饰的秀丽丫头带着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笑盈盈迎上来就福身行礼，不待他们开口便自顾说起来“奴婢紫鹃，我们姑娘是前巡盐御史林大人千金，正在书房看书，不知大人有何贵干，还望大人们告知奴婢才好通禀。”说完起身也低眉顺眼的立着，偏不让开半分。
穆清正欲说话，水溶已经面无表情拨开紫鹃径直往里走，穆清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追，身后军士不得命令，除了两个留下守门其他也往里跟，望着两队军士的背影紫鹃着急起来，里面只有姑娘和雪雁，被冲撞着可怎么好！着急也无用拦是拦不住的，转头对守门的军士温婉一笑扬声道：“别夏去花厅把姑娘用的茶煮上，再到厨房拿些点心，春纤带人去准备热茶热汤炭盆放到敞厅去，天寒地冻军爷们也太辛苦，我去里面看看，这里就有劳嬷嬷。”
众人分头去忙，不一会就有小丫头捧了热气腾腾的茶水，请守门的军士喝，紫鹃眉间滑过一丝忧虑，但愿大人们没有乱翻乱闯吓到姑娘，忙快步朝着书房去。院子里静得很，两队军士都堵在书房门口，紫鹃从侧里走到门边被拦住，书房门已打开，雪雁无知无觉的捧着盘子喂姑娘吃点心，军士们看直了眼，两位大人也呆愣了，紫鹃说不出是恼怒还是难过，又隐隐松了口气。
紫鹃看两位大人挪步忙到前侧引路，小心翼翼到花厅说声“请”，看两位落座就带着别夏上茶上点心，有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紫鹃又有些难过，走到门边去打帘子接了黛玉进门，姑娘穿着大氅！紫鹃赞赏的看了扶着黛玉行礼的雪雁一眼，去给黛玉垫软垫调蜂蜜水。雪雁觑着那两位脸色不知道如何开口，可决不能不开口，难道要让姑娘开口不曾，正苦恼着手被握了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