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浮生》安同尘

19、第 19 章

　　看着众人的笑颜，听着敞厅隐隐传来的笑声嬉闹声，黛玉心头宁静，自斟了梅子酒慢慢品，嘴唇一抿，过分，众人都喝酒，说好我的梅子酒呢，怎么变成梅子蜂蜜花露酒？什么声响？黛玉持杯凝神细听，雪雁已经撒开丫子往外疾走，留下一句“姑娘，奴婢去看看，嬷嬷姐姐们只管吃着，”吹散在北风里。
　　黛玉握着酒杯反复把玩，这是上好的瓷器，虽不是古董一套下来也价值千金，林家这两代并不显贵然这世代下来的积累却不必多说，这样的酒器碗碟家里堆了一大库。更好的各式古玩玉器也占了总有一两个库房，字画古籍笔墨纸砚又另有一个库房。什么会是人想要的？什么东西是只需一提我就该清楚明白？
　　林家的账本一项简单清楚，只因着各项器具分化十分之清楚，幼时妈妈抱着黛玉管家也和黛玉讲几句古，林家既家大业大又人丁单薄，祖上主母和爷们都比别家更添十分的劳累，因并无更多人丁扶持做事，因此总要想法把事情化繁为简，代代相传又各有改进，也就传到了现在这模样。偶尔闲来无事杂书也看账本也翻，别说林家库房里的东西，便是外祖母家因着凤姐姐央求，那府里的金银往来库里的器具玩物甚至各房里的摆设黛玉都有八九分清楚的。
　　想来必定不是笨重大件的家具，布匹皮子之类也不必考虑，杯盘碗盏成百上千且日常使用易损毁，也不必在意，头面首饰珍珠宝石……“姑娘怎么只顾着出神？若不是紫鹃姐姐手艺不好，必定是想奴婢得很”雪雁睫毛上挂着雪花，想来复又下起了雪。雪雁这头刚刚说完那头看紫鹃似笑非笑，扑闪下睫毛又巴巴望着紫鹃嘻嘻笑道，“紫鹃姐姐悄悄赏我一块鸡肉罢，口水掉下来可不是我失礼，这香味太勾人！”又做出推拒状好似那盘子鸡肉真个使出十八般武艺勾她似的。
　　“我可要怎么赏？我这手艺可入不得雪雁大家的眼，姑娘最是想你念你，巴巴看着我做什么。”紫鹃说罢板了脸，偏去和别夏说话吃菜。春纤并着三位嬷嬷一起忍笑。
　　雪雁果真转了脸挨挨蹭蹭挪到黛玉桌边殷勤布菜倒蜜水，挤眉弄眼地巴巴望着黛玉，黛玉看她作怪由不得开怀，果然也挟了鸡肉道：“这么大雪哪里来那么机灵可怜的小东西，罢了，赏你一口。”雪雁竟然也就着黛玉的手学着家里那小狐狸肩一垂脖子一升，张嘴一口叼住，可惜她学艺不精竟是把黛玉手里的紫檀木箸一并叼了！一时众人都愣住又哄然大笑。
　　雪雁涨红了脸，眨巴下眼睛把箸收了干脆一脸品评的样子吃了鸡块，怪模怪样地砸吧下嘴抚掌赞到：“素来只知道咱们府里住着位九天谪仙，今日才知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天庭的厨神竟也在小可身边。”装模作样抻衣服掸尘，对着紫鹃作揖道：“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厅里笑声不断，黛玉捡起个鸡块，味道是极好的，微微的麻辣的味道里夹杂着葱姜蒜的香，一口下腹身上浮起淡淡的暖意，紫鹃别夏天天琢磨更换饮食，春纤冬晚每日画花样打络子，雪雁时时插科打诨……黛玉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平凡而满足，所以，一定，要找到。一定，找得到。
　　黛玉没有问，雪雁没有回，年饭就这样欢喜的过很好。一时饭毕各人散去，两处宅子里的年轻丫头媳妇并小厮都领了月钱节赏各自装扮了放出门逛集市看烟火。腊月里天暗得早，逛逛市集看看杂耍差不多就到看烟火的时辰。
　　黛玉回书房静坐一回，自己动手研墨铺纸，给爹爹娘亲和小弟弟写一封信再抄一回，又默默看一回，取了晾干的第一份带着紫鹃雪雁去祠堂烧了，回转内室去沐浴更衣。往年母亲在时必定要嘱咐沐浴起，勿要贪玩水，勿要着了风，必要穿暖捧了手炉披了斗篷。爹爹就要说：“内室里走两圈然后躺下小憩会子晚上才好守夜，不论什么好东西必定都给你留着，爹爹娘亲就在外间守着……”
　　黛玉沐浴都是紫鹃雪雁伺候，今日放了紫鹃回哥哥家团聚，雪雁进来边服侍边道：“姑娘一会可要小憩？奴婢让染秋铺了床，新换了春纤他们捣鼓的全套枕头被褥。没让熏香，只在屋子里放了些苹果橙柑，闻着清香得很。被褥已经暖上，保管姑娘睡得舒坦。”
　　“了不得了，雪雁竟也这么周全了”黛玉眉眼含笑。
　　雪雁道：“可不得，紫鹃姐姐再三再四嘱咐了我，我这军令状都立下不知多少，她才一步三回头的走。”
　　和雪雁说话总是轻松愉快，黛玉点点头，笑问：“就这样听你紫鹃姐姐的话，今儿你出去看那声响，可见着是什么？”
　　“哪有什么，不过是接连几天的雪，今儿这外面雪下得紧风也大，前日里积在后面侧柏上的雪被风一吹可不就落了一地”雪雁笑嘻嘻大咧咧道，“咱们院子里雪景正好，明儿把赏雪阁的地龙烧了，姑娘带着咱们风雅一回也赏个雪。”
　　赏雪阁？雪雁已经转到黛玉面前轻轻摆手，黛玉笑嗔道：“净说嘴，每年守了夜，你哪次第二日酉时之前起得来床过。漫说你起不来，便是起来了，明日府里也要拜年，咱们府里还有庄子上铺子里的人可不少。”两人再说些闲话也就洗漱完进卧房，黛玉是必要小憩的，“打发了染秋他们几个回去歇着，你今儿陪着我罢”。今夜守岁完明日辰时起就有府里的管事下人拜年，接着是京城其他几处看守宅子的老家人，各处铺子的掌柜伙计并庄子上的管事人等。
　　“姑娘，侧柏旁的积雪上有泥印，”雪雁挨着黛玉悄声道，“奴婢绕着这院子一圈，院子后面新培的万年青有两株上几乎不见积雪，咱们屋檐下的地上却有几块水印。”雪雁揉着一缕青丝的手有微微的颤抖，黛玉面色苍白地伸手握住轻轻拍，“不，你什么都不知道。”黛玉侧身，轻抚雪雁发顶，不怕，不用怕，我，要护着你们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