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盟之江山美人》寒烟若水

2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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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一片一片的飘落，纷扬狂乱的一如顾明媚此时的心。
　　顾明媚拔足在雪地里狂奔，直到看到那已被大雪完全覆盖的墓碑，方筋疲力竭的倒在雪地里。她跪倒在墓碑前，小心的将墓碑上的雪拨开，露出上面被雪覆盖的字迹---亡母顾青澄之墓，女昭华泣立。
　　她小心的抚触着那似乎直到现在仍透着哀伤的字迹，在这漫天的大雪里，倔强桀骜的天机阁第一高手对着那早已逝去的芳魂，毫无顾忌的嚎啕痛哭。
　　她心死如灰的抱着那冰冷的墓碑，神情憔悴，有着罕见的柔弱，仿佛那沉眠多年的女子仍能给予她温暖与支撑。
　　“母亲，我一心以为即便大羲亡国，我也能保全姐姐性命，如今方知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妄想。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陆氏江山，早已做好了与大羲共存亡的准备，所以行事不留一丝余地。母亲，对不起，只怕我已经完不成你昔日的嘱托。”
　　风雪终有休止之时，然风收雪停之时，顾明媚僵冷的腿早已失去知觉。她艰难的扶着墓碑直起身子，眼底褪去所有的迷蒙怅惘，幽寒双眸尽是决绝之色。
　　她步履不停，跋涉良久，终止步于长乐宫外。
　　她抬头仰望着辉煌瑰丽的大殿，如夜黑眸有说不尽的悲伤与倦怠。
　　母亲玉陨香沉后,她远走大胤，母女三人的家园如今只剩陆昭华一人。
　　十数载光阴倏忽而过，唯独这长乐宫被陆昭华维护的如旧日一般模样，光辉夺目，依稀是母亲在生时的样子。
　　然而故人已渺，人事已经全非！
　　她低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素手纤纤，好似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的手，然而拇指上因为练剑而磨出的厚茧却残酷的提醒着她世事已变。她早已不是那个事事被人维护的娇公主，而是江湖搏杀多年的武林中人。
　　她微微吸了口气，推开窗户，跳进殿内。
　　重重帘幕后，那权势通天却也孤寂至极的女子正伏在案上批阅着厚厚的奏章。陆昭华一向注重仪态，如今竟要卧伏于案方能支撑着处理政务！
　　不过数载时光，那个一向康健的长姊已然被家国拖累的衰败至此？
　　苏静欢侍立在旁，听见响动豁然抬头。她看着顾明媚眼里的冷色，面上浮起愧色，双膝扑通跪地，竟是向她请罪之举。
　　顾明媚见她如此神色，原本存在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确认。她冷冷一笑：“原来风珏当真没有冤枉我，这谶语之事的确是我泄露出去的！摄魂之术，果真是厉害至极！”她弯下腰，与昔日侍女平视，淡漠道：“静欢，只是不知你利用那摄魂术究竟从我这里获得了多少有用的信息？
　　苏静欢闻言更是不敢答话，头愈发的低垂了下去。
　　陆昭华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小妹果然还是怨怪她了。
　　她黛眉微皱，华贵面孔上尽是苦意：“我曾在母后灵前发过重誓，让你可以如自己所愿的那般自在一生，不再陷入权势之争。若非大胤国力日盛，风薛二人允称劲敌，大羲已至生死关头，我绝不会让静欢用摄魂之术去探听那些隐秘之事，伤害你的情感。”
　　顾明媚却似乎没有看到她眼神中的歉疚之意，神色冷漠疏离：“顾姐姐曾无数次叮咛我保护好师姐，我也发誓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然而未曾想将她推入险地的那人竟会是我！她十年辛苦，为的不过是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风珏身侧，可是却因为我的错信全都成为泡影。”
　　想起薛紫妍的萧索神情，想着她后半生都将因为那谶语而活在帝王疑心里，再难有安稳可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最信任的自己，顾明媚只觉心中剧痛，犹如万箭穿心。
　　“你与师姐立场相对，各凭本事维护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本无可厚非。即便最后要生死相向，我也只能怨怪苍天弄人，竟为我的至亲与挚友安排了一场这样彼此毁灭的命运。在许久以前，我便下定决心即使是用我的性命来换，我也要保全那最终落败之人。不论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如何残酷，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至亲挚友如母亲一般死去而救之不得。然而未曾想，这权势太过冰冷，早已将过往情谊消磨殆尽，摄政公主如此智计百出，又何劳我来维护呢？”
　　苏静欢听得旧日之主的冰冷言辞，终于忍不住出声：“二公主，你莫要怪殿下，她一个人支撑整个朝廷实在是太苦了。谢王爷怨她，陛下也仇视她，若是连公主你也不谅解殿下为了家国的一片苦心，殿下她也太可怜了。”
　　陆昭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侍女自地上扶起：“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责任，何必抱怨？昭宁她视薛紫妍为平生知己，不愿损她分毫，维护挚友之心，我一向是懂得的，可是却还是以手段相害，不怪她心生怨恨。”
　　顾明媚闻言只是冷笑，神色间冷漠如霜。
　　“若薛紫妍平凡一些，我必定成全你的心意。可是，此人才冠当代，谋略无双，若不能除之，只怕我大羲终将亡于她手。宿命将我与她安排为仇雠，早已注定了生死相争之局，又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昭宁，你莫要怪姐姐心狠，薛紫妍必须死，否则大羲倾举国之力而为的战争便无法完成既定目标。”
　　顾明媚神色微震，几乎要呕出血来，原来她最担心的事果然已成现实，陆昭华真的用摄魂之术迫使自己吐露出了薛紫妍的旧疾。这冰冷宫廷已带走了她的母亲，如今竟连这最后一抹温情也无情的吞噬掉。
　　陆昭华望着那样冷冽的眸子，只觉全身寒意遍体，小妹她只怕是恨毒了自己吧。似受不住那样的眼神，一向宁定的眼神闪过慌乱，仿佛不知如何开口，沉默良久方道：“她是风珏最重之人，她一死，风珏必定心神大乱，再无心力与谢卓久战。为了大羲国祚，薛紫妍必须死！我已派了死士前去行刺，我大羲宫中最忠心的暗卫不计生死，必定会逼得她激发内力而亡。你身份泄露，已难立足于胤国，就此回到姐姐身边吧。”
　　顾明媚淡漠一笑，眼神冷定，竟再无刚才的激愤之色：“你真的以为你与胤帝联手便能成功？”
　　陆昭华见她突然恢复淡定神色，心中忍不住浮起不安：“你如何知道我的计划？”
　　顾明媚神情桀骜而漠然，有着睥睨天下的骄傲：“我虽然不如我师姐那般谋略无双，但终究是天机阁弟子，受顾姐姐教养多年，又怎会是全无心机之人？被人算计至此，若仍懵懂不知，恐怕真会把顾姐姐气得从地底来教训我吧。”
　　她望着长姐面上愈来愈白的神色，唇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如姐姐这般爱惜羽翼之人，若非有了必胜的倚仗，又怎会让自己的属下冒着必死之险，到万军之中做行刺之事？而那令你认为此行必胜的倚仗当然是来自于胤人内部的倾轧。胤帝深信谶纬之术，自然容不得我师姐。可是他太爱惜风珏这个儿子，当不愿亲自出手，所以你们这对仇敌在此事上便有了一致的目的，胤帝助你调开护卫，你的人负责暗杀，如此大事可成，各得其所。姐姐，我说的可对？”
　　对于上位者，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早在那谶语传到胤帝耳中之时，胤帝便已秘密派人与南宫的实际掌政者昭华公主商议和谈之事。他答应了摄政公主令风珏撤兵的要求，条件便是她助他除了薛紫妍这个心头之患。
　　陆昭华见她如此气定神闲的将自己的计谋说透，心神剧震，只觉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你竟然什么都知道？如此你还敢离开她？”
　　忽然间她似想到了什么，声音陡变，一时之间竟有痛彻心扉之感：“你是故意为此？你故意离开她便是要引得我的人上钩，让他们以为时机已到。你们表面上做出反目之状，实际上早已达成一致，不过是做戏与我看罢了，暗地里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我们还没有姐姐想的这样虚伪。姐姐这样聪慧的女子，不惜舍弃亲妹也要谋划的变局又怎会毫无作用？风珏疑心我是真，他因此对我用毒也是真，师姐与他因为我心生罅隙当然也非作假。只是你虽然料对了许多人与事，比如胤帝的疑心，以及风珏对我的怨恨，可是却还是没有看透风珏与我师姐究竟有着怎样恐怖的实力。”
　　她冷冷而笑，眼中浮起锋锐笑意：“风珏何等样人？他是胤帝费劲心血培养的继承者，心机手段当世无人能敌。所谓知父莫若子，胤帝心中存了怎样的心思他岂能毫无所知？他岂会看着自己期盼了十年的女子死于父手而无所作为？我师姐心机更是深沉果决，她十年来日日惧惮帝王之心，又怎会忘记提防那来自帝王的杀心？”
　　她与陆昭华沉沉相对，却似透过她苍白的脸看到了那一场陷阱下的围杀。
　　江南宫中姐妹反目相对，江北大胤军营之中，布下多日的罗网终于到了收网之时。
　　薛紫妍以袖遮面，似乎如此便能将那浓厚的血腥之气遮住。然而，望着那闪亮的刀光，怅惘多时的天机阁主终于恢复了昔日执掌江湖之时的生死不惊、从容果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