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盟之江山美人》寒烟若水

22、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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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紫妍神色震动，漆黑双眸闪过了悟之色，顾明媚清艳绝俗的面孔渐渐与那个当年初见时苍白冷漠的女童重合在一起。
　　那时顾明媚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抱着一把清亮雪剑坐在湖边，望着突然出现的自己，明亮的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悲伤与戒备。
　　“你就是沈师叔的弟子？那个薛姓女子？”她冷冷开口，语气竟有一种老气横秋之感。
　　薛紫妍素来早慧，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要成熟的孩子，心中有些奇异的心疼。她微微点头：“我姓薛，双名紫妍。你便是顾师姐的妹妹明媚？”
　　顾明媚神色清冷的点头，自台阶上跃下，冷声道：“惊鸿姐姐说你身体不好，不适合练武，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此地了。我练功之时若是不小心收不住剑气，伤了你便不好了。”
　　薛紫妍摇头道：“家父身死名灭，薛氏沦为罪人，我要告慰亡者，救赎处境艰难的亲族便需要武功与权力，除了成为强者别无他途。虽然许多人都认定我无法习成高绝武功，但我素来深信人定胜天，绝不会知难而退，还望顾师妹莫要阻拦。天下女子皆是一命，今日是我遭逢不幸，难保他日顾师妹不会陷入艰难境地，与其为难防备，不如守望相助！”
　　顾明媚神色微变，清冷双眸中浮起沉痛之色。她抬头仰望苍穹，或许是想起了那早已香消玉殒的女子，良久沉沉叹息，有着超出年龄的哀伤，“天下女子皆是一命？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可是竟然奇异的觉得称得上真理！若是那里的女子也能如此想，她会不会逃脱厄运？”
　　那时的薛紫妍虽然沉浸于父死家破的伤心之中，也无法忽视那种冷漠到刻骨的寒意。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为何会有如此明显的戒惧与杀意？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惨烈之事才会有如此深沉的悲伤与怨愤？
　　原来这便是全部的真相！顾师姐惨痛怀念的前辈竟然便是明媚的母亲！
　　相爱颇深的夫妻一朝反目，竟然如此惨厉决绝！
　　“师姐，你曾经不顾身体也要习成绝世剑法，只为家仇得报。可是，我能做什么呢？剑法大成之后，那人已经魂归地府，我空有一身剑术，仇人却等不及，自己便死了。”
　　薛紫妍眼里浮起迷蒙的光亮，不受控制的抚上师妹的肩膀：“明媚，你母亲她那样爱你，一定不愿你背上弑父之罪。南帝盛年而薨，或许是上苍给予的一份慈悲，不愿再见人伦惨剧。”
　　顾明媚闻言惨笑出声：“那人何配为父？姐姐一生敬他爱他，从未因母亲之死而生出一丝怨怪，可是他却因忧心皇权旁落而对姐姐种下蛊毒。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如果我能在他死之前结果了他，或许姐姐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所以我总想着能为她找到解蛊之法，让她有朝一日仍能嫁与谢卓，不至于孤苦一生。可惜，我这个姐姐心心念念的都是陆氏江山，她如今布下如此毒计，只怕将来大羲亡国之后也不会有活路了吧。”
　　薛紫妍闻言看向风珏，见他神色平静，显然未将陆昭华的生死放在心上。他日攻破羲国，只怕不会留下这对手性命。为皇之人，如何会有妇人之仁？
　　她心中低低叹息，温声道：“昭华公主聪慧果决，谢卓更是天纵英才，想要击败他们不知何日才能实现？现在便担心起遥远之事，人生又有何意趣？她心系陆氏江山，你却视那残害了你母亲的皇家犹如仇雠，终究不是一路人。我虽不愿你失去最后血亲，可是对于那将来之事并无把握，无法虚言承诺。身为对手，我与她也算神交已久，倒是能理解她的一片丹心。若我与她异位而处，最后能护国而死，也算求仁得仁，并不会心存怨恨。”
　　顾明媚怅惘而笑：“当年顾姐姐亲自相劝，她都不肯随我同去，一心想要守在那寡恩之人身边。那时顾姐姐便说我们姐妹决裂已成必然，可惜我总是想着幼年相守之情，不肯认清现实。如今她毫无顾忌的将我牺牲，显然已经将那帝王之心尽皆学会。我以前总是怪你不肯听顾姐姐的劝告，如今想来不过是身在局中，难以自拔罢了。”
　　顾惊鸿曾经亲眼目睹了那场惨变，所以格外忌惮帝王之心，以至于她那样不羁爽朗的女子至死都未能放心她与顾明媚。
　　弥留之际，那慧冠天下的女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华，一双妙目只余忧伤。“阿妍，我曾提起过的那位前辈的遭遇，你一定要记牢了。无论有过怎样的柔情蜜意，都敌不过一颗孤寒冷绝的帝王之心。对那个风家小子，还是远远避开为好。帝王之心，谁能把控得住呢？你是青澜最关心之人，我只愿你往后的人生再不会有艰难困苦。可惜我行将死去，再也护不住你，唯有期望你能珍重自身，远离那不可测的危险。”她艰难的喘息了一下，神情愈发黯然：“明媚心结难解，我多年费心也没能令她放开怀抱。若是将来南朝覆亡，但愿你能保全她的性命。”
　　顾惊鸿语焉不详，她又沉浸在自己的仇恨之中，竟没能及时的去了解那困厄了顾明媚多年的心结，更不知她的母亲竟然是那个从来不曾被师祖提起的二弟子。
　　天机阁创派祖师一生收了三位弟子。大弟子顾青涧英年早逝，虽未能扬名天下，可是却教出了顾惊鸿这样惊世绝艳的弟子，想来必非凡俗之辈。最小的弟子沈青澜更是智计百出，天下闻名。唯独那不知名姓的二弟子籍籍无名，毫无踪迹。她曾以为是那个弟子太过平庸才为师祖不喜，从来不将她的名姓提起。今日方知不是那个弟子平庸无奇，而是早已在那冰冷宫廷香消玉殒。师祖伤心弟子之死，自然是绝口不提了。
　　能被天机阁弟子爱上的男子，想来并非坊间传闻里怯懦无能的庸碌帝王。
　　最初开始的时候，陆玄华应当也是一个英姿朗朗的男子吧，所以才能让聪慧过人的天机阁高足顾青澄忘了戒备那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甘心走入深深宫阙以致喋血深宫。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风珏，眼前的男子风神俊朗，有着令天下女子倾心的风度与才华。而他却素来冷心冷情，伤尽天下女儿心，唯独对自己一往情深。
　　幼时的另眼相待，落难时的刻意维护，江湖十年相等之情，若非全心全意如何能够做到？被这样一个男子如此深情浓烈的对待过，谁可以无动于衷？
　　然而，一旦他朝为帝，高居帝王之位后，煊赫皇权下，那个誓言不负红颜的男子能否始终如一，不改这一腔真情？
　　风珏的脸在触及薛紫妍震动神色时，愈发暗沉。这一刻他竟有些后悔逼问顾明媚了，知道了这样惨烈的往事，一向敏感多思的薛紫妍内心之中对自己的信任只怕愈加薄弱了吧。
　　顾明媚瞧着风珏阴晴不定的神色，面上浮起了然之色，低低出声：“母亲死后，南帝心丧如死，并没能按他所料想的那般除去掣肘权臣之后便可大展拳脚、中兴羲国，未及不惑之年便撒手西去。想来他虽然亲手迫死了母亲，内心也是极痛苦的吧。”
　　风珏见她竟称生父为南帝，口中冷漠至极，竟似已无半分骨肉亲情。
　　“倾国复倾城，佳人难再得！但愿殿下可以永远珍惜师姐，不要让她成为第二个母亲。”
　　说罢，她掀帘离帐，丝毫不顾及内力被禁之身，拔足远去。
　　薛紫妍追出帐外，却只见雪地上一行脚印愈来愈远，天地之间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顾明媚的踪迹。
　　风珏看着地上脚印，心神微震。即便被禁制了内力，仍有如此诡异的轻功，天机阁高手果然不俗。
　　薛紫妍想起顾明媚离去之时身上仍未能解开的禁制，忧心忡忡：“那软筋散的药效能持续多久？”
　　“寻常高手没有三日功夫恐怕是无法将药物尽数逼出体外的，然你这个师妹的确超凡脱俗，我观她刚才这身法，只怕再有半日时间便能恢复如常。”
　　薛紫妍闻言轻轻吐出口气，苍白面色微微一缓，不复方才紧张，心中的不安却无法尽除。
　　“明媚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即便已确认是自己的嫡亲姐姐将她出卖，还是要问个究竟，这样的性子，不知要吃多少的苦？”
　　“愚蠢！如今再见陆昭华又有何用？”
　　“顾师姐对于谶语之事极为谨慎，不过只告诉了我与她，如今忽然传遍天下，明媚自然想知道陆昭华如何得知。若不能知道真相，她只怕夙夜难以安心。可是我却宁愿她糊涂一些，或许能少些伤心。
　　风珏想起那被他逼到绝处仍有如此奇招的女子，面露沉重之色，“陆昭华心念陆氏社稷，已经将她出卖了一次，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血脉亲情固然重要，却重不过江山大业。她此去只怕不只是伤心失望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