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问候》芊奇

9、万物重生

　　下着雨，弄湿了我的回忆。信纸上的字被雨水晕开，看不清楚是什么字，回忆被雨水晕开之后还是不是原来的回忆？如果有时光机，我想坐着它回到从前，为大家撑起一把能容得下五个人的大伞。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告诉大家，一个都不能少，在一起直到变的很老。我掸起了灰尘，想看看回忆究竟躲在哪个角落里。我在心里默默倒数3、2、1、，却再也不会被惊喜感动到流眼泪。
　　输液的瓶子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我不明白护士为什么不在换液的时候把空瓶拿走？属于回忆的两个瓶子，里面空荡荡的，它吸收阳光然后变得格外耀眼。属于现在的瓶子里的冰冷的药液正在通过一根小管子一点点流到我的身体里。冰冷的液体流在身体里，疼痛也在持续着。
　　玲玲、小丹、露露，她们挽着手走进我的病房里来，她们手里拎着葡萄和草莓。玲玲握着我的手，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我叹了气，说：“你哭个屁啊，我又不是快要死了。”小丹笑着说：“你要真的死了，我们就不哭了。”我惊讶了，看着小丹问：“你是认真的吗？”小丹和玲玲互相看着捂嘴笑，小丹拍着我的腿，说：“开个玩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露露端着一个装满草莓的饭盒，她刚刚去把那些草莓洗过，现在是中午，湿淋淋的草莓在阳光里闪着光。我看着这些草莓，拿了一个放进嘴里，果汁在嘴里流淌。“甜不甜？”玲玲说着也抓了一个放进嘴里，我看了看她们三个，说：“好像没有以前的甜。”玲玲又抓了两个，放进嘴里一个，说：“挺甜的啊，你肯定是药液打多了，嘴里尝不出味了。”我扶着身旁的桌子，把身体坐正，背靠在墙上。露露也尝了一个草莓，说：“甜的，蚊子在吃一个，我给你挑。”小丹斜眼看着草莓，说：“以后甜的东西都给你们吃，我只喜欢酸的。”我嚼着嘴里的草莓，然后连果汁一起咽下，说：“好，我会买很多灯笼果给你吃。”灯笼果大部分小孩子都吃过，一块钱可以买抓在手里的一小把。有时候抓在手里的一小把灯笼果可以吃一整天，很小很小的嫩绿色的果子，形态很像一个个的小灯笼。因为它超级酸，很小但果汁很多。每吃一颗，你脸上的五官都会皱在一起，咽下去，还酸到连你身体都直打哆嗦。我说完，坏坏的盯着小丹笑，小丹下巴向上翘起，说：“你敢买，我就敢吃，我一次能吃两大把。”“呸，我呸呸呸。”玲玲故意做出吐口水的样子，看着小丹。我也笑，说：“小丹，你就吹牛吧，我可真不信。”小丹低着头，好像有点羞涩，看了看露露和玲玲，又看了看我。露露问：“你犯花痴啊？还害羞？”小丹抬起头问我：“如果，我现在递给你纸条，你还会不会拒绝？”话音一落，我愣住了，表情都被冻住。玲玲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又在看了看小丹。露露伸出大长胳膊一把把小丹从床上拽起来，然后将她往后推开。我的表情缓缓暖下来，沉默了一会。心里有一点难过，我知道我已经不属于她们当中的一员了。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或者太脆弱。但是，我已经猜测不出她们在想什么，她们也一样。我们明明还可以聚在一起聊天，可是废话变少了，距离感不知不觉的在我们之间壮大。
　　玲玲始终握着我的手，湿湿的，温温的。我想起小学五年级时，我跟玲玲翻墙偷樱桃的经历。我不由自主的笑出声。她们都像好奇宝宝一样的看着我，我点头，说：“玲玲，我想吃樱桃，翻墙偷来的樱桃。”“哈哈哈哈。”玲玲点点头，也笑出声。露露说：“别笑，快给我讲讲。”上小学的时候，我是转校生。从三年级开始就跟玲玲同班，而且渐渐变成了最好的朋友。有一次，我们放学一起回家，去附近的菜市场逛了逛。然后什么都没买，拖着地上的尘土往回走。途中看到路边围墙里的樱桃树露出来，一些挂着红的小樱桃的枝叶探出墙外。我垫起脚，伸手够到几颗小樱桃，放嘴里，给了玲玲两颗。玲玲拍手，叫：“好吃好吃，在多摘点。”我垫着脚探了探，然后又跟玲玲两个人去找来几块大石头，把大石头叠在一起。玲玲踩着大石头，我推着她的屁股，她终于爬上了墙头。我也踩着大石头，玲玲用手把我往上拉，我的脚蹬在墙上，也爬上了墙头。哇，我们看到满院子的樱桃树，树枝被果实压的往下坠。那时真的是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虽然最后被院子里的狗追着跑，虽然我们俩落荒而逃，虽然摔在地上，虽然一身尘土，虽然很狼狈，但那些樱桃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樱桃。
　　后来我曾回去找那个院子，樱桃树已经没有了，也听不到狗叫声。小学学校搬走了，附近那个菜市场也荒了。同样的地方，只不过在不同时间里，曾经的记忆早已面目全非。她们三个吃完了草莓，就回去了。妈妈看到葡萄，拎起来看了看说：“唉哟哟，熟透了，放不长，只能洗洗赶紧吃了。”我感觉有点累，躺下。谁？怎么又有人来？我睁开眼，仍然很疲惫。阿亮从门口走进来，他的笑容里充满了阳光，柔和的眼神望着我，我感觉脸上很烫。他帅帅的站住床边，微笑着注视我的脸。我很想生气，真的想不理他，可是奈何他的微笑实在太暖了。他像表演魔术一样，变出一个生日蛋糕，原来今天是我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我突然又想起小丹来了，撅着嘴问：“你知不知道小丹说让我把你让给他？”他不说话，眼神里有些失望。我‘扑腾’从床上坐起来，紧紧拉住他的手，很凉，很冰。他的表情有些痛苦，对着我摇了摇头，依然很帅。我轻轻松开了手，语气有些急切的问他：“怎么能不能告诉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分手？我知道依然爱我。”他抬起头，深呼吸，他站在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里。我感觉到他可能要离开了，我有预感。他又从新露出暖暖的微笑，然后，然后，他弯下腰，很低，很低。我们的距离好近，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却听不到他的呼吸。他亲吻自己的手指，把刚刚亲吻过的手指轻轻的贴在我的嘴唇上，很轻。我看到他眼里有闪闪的东西，我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刚伸出了一只手，他已经站在大门口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呼唤：“别走好不好？求你，我求求你别走。”
　　枕头上湿湿的，灼热的眼泪喷涌着流出来，妈妈端着一盆葡萄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看到我。“哪疼？快跟妈说，别吓妈妈！”我听到妈妈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眼泪一边擦一边流。“我想出去看看。”我急匆匆的穿上拖鞋往外走，他来过，他刚刚离开，我一定要追上他。我一路跌跌撞撞，跌倒了在爬起来，我想从他的口中听到那句话，听他亲口对我说他舍不得我。太阳依然火热的挂在天空上，细雨中都是阳光的味道。我以为我找不到他了，站在雨里，彷徨失措。终于头顶出现一把雨伞，他还是出现了，他最终还是舍不得我。
　　“妈？”我很吃惊的叫了一声妈妈，妈妈为我在雨里撑起了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