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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长垣血尸(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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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晏只觉做了好长好长的梦,似乎藏在心里的恨有多绵长,这梦就有多芜杂,若不是梦中猛然听见震耳的钟鸣声,怕是要困囿在这重重梦魇里,还不知要多久。
“你寒毒发作,睡了五天。”祁长风捏着祁晏的力道有些紧,一双眼也不错眼珠地盯着他,若这视线也有力道,怕是比那手劲儿更大些:“现在觉得怎么样?可还冷?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
向来端得一把好架子的祁少宗主眼下这般举止颇有些违和,惹得祁晏频频皱眉,总觉得被自己撞见了不得了的场面,今后怕是要被穿小鞋的。他轻咳一声,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可惜大病初愈的提不起几分力气,倒是他家少宗主似是察觉到了不妥似的,猛地放开手。
祁晏刚要松一口气,只听那祁长风兴冲冲道:“咳,那便是渴了!”说罢,这人猛地从床上弹起,冲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水,继而又啧了一声,概是嫌那水凉,一掌护在盏上,竟是拿真气热起水来。
这真是……
祁晏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竟然不是梦……他一时更懵,视线四处扫了扫,忽然发现桌子底下掉了个小铃铛,仔细分辨来,那形状似乎……有点像编钟?
这会儿,祁长风已经端着水回来了,作势就要喂给他,祁晏还在专心想事情,下意识地就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直到听见人家问“烫不烫”才反应过来。
“少宗主你……”祁晏的脑子还处于刚刚醒来的迟钝状态,整个人呆呆地望着祁长风:“该不会是那白皮子变得吧?”
“你这什么话!”祁长风一愣,登时怒了。
祁晏这边却因着对面的人终于变了脸,松下心来:“还好还好……吓我一跳……”
祁长风:“……”
“哦,对了,少宗主,我刚刚看那桌子底下有个小铃铛?”人一放松,祁晏脑子便终于转得快了:“我刚刚能从梦魇里醒过来,多亏了一声钟鸣,莫非就是那个?”
祁长风有些意外地顺着祁晏的指向看去,忙帮他把那个小编钟拾起来:“这个就是那日白皮子偷梁换柱的编钟,不知何故突然变成了这么一点,还是福叔刚刚交还给我的。”这编钟上被福叔栓了一根红绳,祁长风拎着绳子给祁晏查看,后者轻轻摸了摸小编钟,也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个宝贝,但究竟有什么名堂,或许给祁老宗主过目一下,才能参透其中玄机吧。”
祁晏这句自语让祁长风瞬间拉下脸来,他一把拽回红绳,直接把绳子绑在了祁晏的手腕上。
祁晏愣住:“这是做什么?”
“既然这东西可以祛除梦魇,你便带着吧,免得再被旧梦缠身,不得清净!”
祁晏身子倏然一僵:“我……是不是梦里说了什么胡话?”
祁长风瞥他一眼:“没什么。”
“那你怎知道是旧梦……”
“除了那些,还能有什么是梦魇?你在祁氏过得不好?”祁长风深看祁晏一眼,方才他昏睡着没察觉,这会儿睁开了眼,这一双眼明亮生动,便更显得脸颊消瘦,面容憔悴,祁长风皱起眉,没好气道:“虽然你说记不清过去的事,但受过的苦多少也会留下阴影,我不知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但终归不是什么好梦,既不是好的,那不说也罢,尽快忘了便是。”祁长风说着,已经系好红绳,却依旧抓着祁晏的手腕没放下,他顿了顿,便这么垂着眸轻声道:“阿晏,别再纠结那些记不清的事,多梦些快乐事吧。”
祁晏轻轻笑了,立刻应了声“好”,却也温柔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静静望着对面的少年,缓缓道:“少宗主,我有点饿了。”
饿了,那自然是顶好的事!
不消片刻,祁晏醒了并且饿了这件事,就从这小小一间厢房传遍了整艘画舸。便是深夜那一层伙房也是忙得热火朝天,仿佛备的不是简简单单一碗素粥,而是什么盛宴。而随着这一份病号饭一并送来的还有烧得更旺的炭火,好几个暖炉,以及各种祁长风都叫不出名字的补药。
“这月梁姑娘,着实是个热心肠的姑娘……”祁长风由衷地叹道。
祁晏在一旁,则是哭笑不得,脸色尴尬地连连应是,心里却早已盘算好了,等自己康复那天,怎么数落这位“热心肠”的月梁姑娘——堂堂雀寮第七哨的寮主,竟也这般沉不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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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祁晏这一病,祁长风回珞洲城便被耽搁下来,而这一耽搁,他们的船便靠了长垣西北边境的码头,此地距离仙都不过数日脚程,祁长风也就没了再绕远路回珞洲城的必要。
况且,月梁毕竟是被顾氏一张敬贴邀来的,必定有顾氏弟子在码头恭候,重华派以法阵之术闻名,一只传送阵,那可是去哪里都方便的。
话虽如此,他们一行人从码头都走到了驿站,却根本没遇到什么顾氏弟子,向那驿站的人一打听,说是几天前确实来过几个重华派弟子,只是近日仙盟盛会在即,驿站早就人满为患,他们只好去找别的客栈借宿,这一去,便再没见着人。
月梁此行受人所托,自然耽搁不得,既然没等到顾氏的人,便也没工夫等下去,准备驾车直接奔赴仙都,但他这一车人都是些不会仙法的妇孺仆厮,祁长风和祁晏索性与他们同路,也好有个照应。
祁氏素来与其他宗派鲜少来往,对这仙都每年的仙盟盛会虽有所耳闻,但对其隆重程度,多少还是没有概念的,但这次来长垣赶路下来,竟是一路的客栈都挂着客满的牌子,好像整片五洲疆土的羽客修士全都赶着这两天来仙都凑热闹了。眼看天色将晚,他们竟是找不到一处客栈可落脚。
一行人停在原地修整的功夫,派出去探路的小厮纷纷回来了,有个小厮说,在西边寻着了个有些破的客栈,倒是没住满,只是这客栈看起来不太正常。
“月梁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再找找吧?”小厮提起这家客栈,一脸的嫌弃:“那家太破了,怕是都不如睡在咱马车里舒服,而且啊……我还发现那客栈后身,连着一片坟地,又没几个人住的,怕是……也不怎么干净!”
月梁闻言,朝着祁氏二位这边看了转头,看似是征求他们的意见,事实上身边的福叔早就和祁晏交换了一个眼神。
“姑娘啊,我看这天越来越黑,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万一这荒山野岭的有个野兽乱匪的,那不是更不好对付了?”福叔劝道:“不过就是挨着坟地,就算有什么孤魂野鬼来惹事,咱们不是还有两位祁氏公子在呢吗?什么邪祟能逃得过祁氏的斩妖剑啊!”
“那倒也是……”月梁沉吟道:“那祁少宗主,祁公子,你们看呢?”
“有我们在,定不会让姑娘受什么鬼怪侵扰。”祁长风立刻豪言应下。
相比之下,祁晏说话就有分寸多了:“乡野小栈,只怕姑娘家金贵,住不惯的。”只是这话说完,莫名又被他家少宗主白了一眼。
祁晏心下一沉:这几日相处下来,祁长风倒是绝口不提怀疑月梁的事了,莫不是他昏睡了短短五日,这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喜欢上人家姑娘了吧?
有些事就怕多想,祁晏反复思量,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当即一身的冷汗。
“那也总比露宿荒野的要好吧!”月梁一笑,沉稳大方,半点没有那姑娘家娇滴滴的样子,她吩咐小厮在前面带路,同时对着祁长风微微一福:“麻烦祁少宗主多操心了,咱们今晚就去那家客栈落脚吧。”
祁长风握紧剑柄,当即也回以朗朗一笑。
祁晏看得出神,直到祁长风扭头催他,才急忙跟上,心里却不住地打鼓:坏了坏了,这要是祁长风看上了月梁,可真是个麻烦事!
殊不知自己在度人心事,尤其是少年心事这方面,可真不是一般的南辕北辙……
赶在日落之前,他们便赶到了客栈,果然如那小厮说的,这客栈破旧得可以,就连那招牌都是歪的,招牌上的字迹也是模糊不清,成了间无名客栈。便就是这么个破地方,竟还有人抢着要住,福叔刚和掌柜的说明来意,便被告知西边的厢房刚刚被一个客人全订下了,而剩下的几间房,可是不够他们这么多人住,要么就是下人没处安置,要么就得甩下祁氏二位公子没地方住。
“掌柜的,您可是说只有一位客人包下整个儿西边空房?”福叔有些诧异道。
这掌柜的也是个老头子,瘦骨嶙峋的看着没什么福气的样子,他似是有什么喉疾,说话沙哑着嗓子,那声音也是不怎么动听:“西边儿靠着坟地,平时都没人住,这位客官也是怪的很,点名要住,几位贵客且挤一挤吧!”
福叔无奈叹了口气,回身稍微讲明情况,也是没辙道:“咱们且将就一晚,下人们都四人一间,把单间先让给姑娘和祁家公子。”
“福叔,我俩也住一间就行。”这一次,反而是祁晏主动要求同住:“此地荒凉,也好有个照应。”
正说着,就听有人从楼上下来,那掌柜的悄声提醒他们道:“这就是那个包了西厢的楚公子,你们这么多人,要不就跟他打个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