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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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刮得更响，易水云的心更凉。她从没觉得这样冷过，像是掉进了极寒的冰窖里，她哆嗦着想要找个胸膛取暖，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人在身后等她。然后她恍然大悟，他走了，和他的挚爱双宿双飞，追求他向往的日子去了。
一封圣旨，了断了人间所有牵挂。然后挥挥衣袖，把凡间俗世抛下，把尔虞我诈的皇宫抛下，把一切统统抛下。
连带她，也被一并抛下。
皇太后那刻薄的话还言犹在耳。
“他玩腻了你，就把你像扔垃圾一样地扔了。”虽然尖酸，何尝不是她此刻的最佳写照。
她痴傻一笑，忽然觉得十分滑稽。
眼下她在这儿执迷不悟，他又身在何处，应该与约雅郡主一同浪迹天涯吧。五湖泛舟，夜下观月，夫唱妇随，弥补错过的这五年。
这五年对肖景弘而言，算错过了吧？
要他夜夜与一个根本不爱的人虚情假意，演一出伉俪情深的戏码，真实难为他了。人被困在皇宫的囚笼中，心向往高处翱翔的比翼鸟，而那伴侣不是共同走了五年的枕边人。
也对，短短五年而已，怎么比得上十八年的青梅竹马。
皇太后离去后，肖景城把真相和盘托出。
原来皇太后说的不假，肖景弘早在五年前就与约雅郡主定下五年之约。用五年的时间打造一个太平盛世，然后放下皇位，与她远走高飞。携手走遍四方，白头不相离。
约雅郡主曾是夏国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她武功卓越，智慧超群，才智胆色皆不逊男儿。年纪轻轻就统领三军，骁勇善战，屡建奇功。肖景弘本是文弱书生，为了配上约雅郡主，他放下笔杆，拿起刀枪，练就一身本领。
他们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荣辱与共。这人间佳话直到有一天，约雅公主替肖景弘挡下一箭。箭中有剧毒，太医用尽灵丹妙药救回她一命，然而她不但武功尽失，还瘸了一条腿。
心灰意冷的她决定远走天涯。肖景弘甘愿放弃皇子身份，与她一同退隐。
她拒绝了。她说，如今时局动荡，民不聊生。外有蛮夷侵犯，内有反贼作乱，何况他的两个兄长，都是志大才疏，不成气候之辈。夏国的未来全仰仗他，他不能为了儿女私情，置天下百姓而不顾。
他郑对她发下后来准时履行的誓言。用五年的时间打理江山，之后功成身退，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一同漂泊江湖。
思及于此，易水云不禁冷笑，他果然是个可靠的人。五年期限一到，说走就走，果断决绝，对皇位没有半点留恋。
好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明日传到民间，又是一专痴情佳话。
她很想问他，他是否记得自己也对另一个女子发过誓，说要一生一世地守护她？
两者取一，必定要辜负一人。而她，就是被辜负的对象。
在离开前，他做了万全之策，把皇位让给贤德仁厚的硕王爷，为他的政治生涯画上圆满句号。
他对天下人无愧于心，唯独她这个例外。
手紧握成拳状，指甲嵌入肌肤，却感觉不到疼。他甚至没有勇气当面与她说破。
他可曾知道，她宁愿他废了她，然后光明正大地迎约雅郡主入宫，也好过一走了之。
眼泪又不知不觉间弄湿眼眶，她恨自己的没出息，为什么还要为了这样无情的人哭。
他用至高无上的权利弥补了她，太后的头衔，多么尊贵的身份。在他眼中，这就两不相欠了吧。
真的就这样扯平了吗？
她又想起与肖景弘初见的那天。
那时的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随师父住在云霞谷中，从未踏足外面的世界。那一天他乔装进谷，偷取圣水，不幸被她捉住。也许是她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也许是被他能伸能屈的毅力打动。当他放下尊严，跪在她面前，与她说外面有几千个危在旦夕的士兵等着圣水解毒的时候，她动心了。
她替他向师傅求圣水，师傅叹息地说，这件事我不能依你。
求不到只能偷。她盗药心切，没有细想话中深意，习惯地把师傅的宽恕当作一种理所应当。她后来才知道，师傅再也没机会责备她，也没机会原谅她了。
偷得圣水后，她与他一起出谷，救了几千士兵的性命，也让边城百姓免于破城之祸。是从那时候起，她爱上了这种并肩而立的感觉吧。
然而当她回谷时，看到的是屠杀过后的云霞谷，还有师傅血淋淋的尸体。
原来云霞谷外，由幻草形成的屏障需要圣水来维持。她盗走圣水的同时也捣毁了屏障。
打了败仗的敌人前来寻仇，见人就杀，见财就夺，云霞谷成了尸横遍野的废墟。
她抱着师傅的尸体痛哭自责，他从身后抱住她，说愿意用一生来弥补她。当时她怀疑那是感激而非爱，现在回想，那确实只是单纯的感激。
没多久肖景弘遭兄长陷害，他的军队被困在死城中，援兵迟迟不来，缺水缺粮，足足七天。眼看就要破城，几个死士将他打晕，拼了命送他出城，最后将他托付于她。
她东躲西藏，躲过一次次盘查，终于带他来到安全的地方。
几天后传来全军覆没的消息。
当肖景弘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挥剑自刎。
她知道拦不住他，掏出两颗只剩半粒的药丸，说：“既然你执意要死，我给你两条路。我手中的药，若服下半粒，便会立即毒发生亡。若整粒服下，将前程尽忘，重新做人。”
他毫不犹豫地吞下半粒药。她随即将另外半粒一口咽下。
他惊道：“你做什么。”
她抽出匕首，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臂，肖景弘的手随之生疼。
她看着他惊骇的脸，道：“这药叫‘一线牵，’现在你我已经连为一体，你若受伤，我也会受伤。你若自尽，我会与你一起死。你手上握着两条命，你若还要自杀，我绝不拦你。”
就这样她逼他打消了自尽的念头。
他们回到京城，他是人人唾弃的败军之将。官场之道，向来是锦上添花时不缺阿谀奉承之人，栽跟头时也少不了落井下石的人。
更令人心寒的是，他的两位皇兄向皇帝进谗言，污蔑肖景弘通敌卖国，故意兵败。皇帝借题发挥，将肖景弘免去职务，收去兵权，软禁府邸，听候发落。
她目睹他被囚禁于重兵把守的府邸，为救他想尽办法，求遍肖景弘那些‘朝中好友’，却看到一张张明哲保身的嘴脸。
此时边疆又生战乱，朝中无人能当出征大任。她知道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冒死闯入皇宫，最终说服皇帝再给肖景弘一次出征的机会。
她记得皇帝不屑一顾的口气：“你凭什么替他求情。”
她自信满满，当着满朝文武道：“凭我是他的妻子。我愿留在京城当人质，若他再败，你大可杀了我，再杀了他。”
就这样她为肖景弘求来将功补过的机会。
皇帝对肖景弘的猜疑并未就此减轻，他在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顶着巨大压力，肖景弘越战越勇，连连告捷。她在囚禁的日子里，唯一的快乐，就是听到告捷的消息。
那时的她，真的以为，他是为了她才那么拼命。
然而他那两个嫉妒成性的兄长怎会容得下他一帆风顺。他们策划了一出计划，用她的死挑起皇帝与肖景弘的争端，再借机给他安排一个叛国的罪名。
当肖景弘的眼线来通风报信时，她做了一个决定，为他留下，哪怕是送死。她不能走，若她走了，岂不是说明肖景弘有异心？
入夜后杀手如期而至，为了救她，她唯一的亲人，与她主仆一场，更是姐妹一场的青乔，丧命于刺客的乱箭中。
青乔……想到那张终日嘻嘻笑笑的脸，易水云再度痛彻心扉。是她害了青乔。她明明知道，青乔钟情于师傅，她怨自己害死了师傅，仍不离不弃，最后还为自己牺牲。
青乔从不看好她和肖景弘，她说：“他今日害死了师傅，总有一天也会害死你。”
想不到竟一语成谶。
死里逃生后，她快马加鞭，连夜往军营赶去。等她风尘仆仆地抵达军营时，看到身中剧毒的肖景弘躺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他喊得不是她的名字。
那段日子里，她又求又绑得把方圆百里的郎中全部找来，始终找不到能救他的人。
在她做好最坏的打算时，一个游历四方的女大夫刚好经过此处，在她的灵丹妙药下肖景弘死里逃生。然而没有等到他醒来，女大夫已经先行离开。
易水云记起来了，那女大夫有一条腿不灵便。
原来如此。她大彻大悟，什么女大夫，那人就是肖景弘恋恋不忘的约雅郡主。
怪不得肖景弘醒来后，一见大夫留下的药包，便不顾体虚地朝外边追去，最后体力透支，倒在山丘上。他愣愣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任凭谁劝都无动于衷，从天亮到黄昏才主动起来。
那个时候，易水云就该有所察觉。然而她却故意忽略，幼稚地骗自己，那仅仅是他一时的恍惚。
再后来，他们回到京城。在战场上肖景弘骁勇善战，但面对不见血的战场，他应付得颇为吃力。身为皇后仅有的两个儿子之一，他丝毫没有二皇兄的幸运。皇后厚此薄彼，待他宛若生人。加之皇帝忌惮他功高震主，处处提防，虽血脉相连，却各怀鬼胎。
为了帮他完成大业，易水云假意向皇后靠拢，并表示愿意协助二皇兄登上皇位，做不二之臣。在她一连串的布局之下，皇后终于将她视为同盟。
皇位之争一向比谁出手更快。老皇帝才病重，皇后就联合二皇子伪造圣旨，意图篡位。
易水云在皇帝出殡那日当着满朝文武揭发皇后的阴谋，成功挑起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皇位之争。他们哪想得到，此时肖景弘早就暗中调动三万大军进城，买通各路人马，京城局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这样肖景弘如愿以偿，成了九五之尊。
他的两个兄长被判处谋反罪。
而且祸根不可留。
可肖景弘不能做那弑兄的罪人，这样会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既然他要顾全表面，就由她去背负骂名。反正她的大局，只有肖景弘一人，其他人怎么看，她根本不在乎。
于是，那个阴风冷雨的日子里，她命人取了两条白绫，下令扼杀两位皇子。
之后，她以养病之名将太后囚禁于紫薇宫中。至此，威胁肖景弘的人被彻底铲除。
现在再回想这些事，她只觉得可笑，皇太后说的对，她确实作茧自缚。
虽然她从来没稀罕过争到手的东西。
她问自己，甘心吗？她曾说爱一个人就该尊重他的决定，可她从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欣然接受被遗弃的决定？
心又隐隐作痛，不知一线牵除了皮肉伤外，能否让他感到一丝她的心痛五年的同生共死，他就算没有动心，也该有感动。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连最后一面，甚至仅是一句诀别，都不肯恩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