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急板令 ...
-
“玉玲珑、薮春。”
弦月朝着人群喊了两声后,便见戏班一众人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皆是二十来岁的模样。男子风流倜傥,做一副书生打扮,女子则柔媚婉约,如小家碧秀。平素里弦月懒得管事,又逢上小黑与小白两兄妹不在的时候,多是这两人代为看顾着整个戏班,因而这会儿她也是第一时间叫出两人。
“班主。”两人越众而出后齐齐应声。
“嗯,给你们俩交待个事。”见两人走上前来,弦月也不打算多作废话,利落嘱咐道:“把外面的行头都搬进来以后,领着大家出去分头打听一下,看看还有哪家戏楼茶楼有空闲的台子,这家破茶馆不收咱,咱换一家就是了,没什么。”
“是。”两人干脆应道。
“好,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弦月点点头,然后抱拳朝着众人一躬身,“弦月在这谢过大家了。”
她话说的明白,大家自是清楚领会,便纷纷应和了一声。
“是。”
更有那性子活泼的,直接回道。
“班主不用谢。”
“班主放心吧。”
“……”
插科打诨缓解了原本凝重的气氛后,领了弦月吩咐的薮春和玉玲珑带着戏班离开。
“班主,我呢?”眼看着最后一个人都迈出院门了,一直没得到弦月交待的小白有些急切的追问。
“你?”弦月奇怪道:“你就在家好好照顾你哥吧,顺便守好家门,我和弦桐也要出去一趟。”
“哦。”小白先是失望的抱怨了一声,随即想到自家哥哥身体刚刚有所恢复,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便只好释然。
“好了,等小黑痊愈以后,你想去哪里不能去。”弦月总有一种错觉,自从小黑受伤以后,小白每每遇事便越发的沉不住气了。她轻拍着小白的肩膀,安慰道:“小白,你看,你忍心把你哥一个人丢下吗?”
小白未回答,只是死命的摇着头。
“是吧,所以啊,乖乖看好小黑和家,等我们回来。”弦月继续循循劝诱。
“嗯。”这一次小白总算是不再摆出那一副沉郁的模样,她思忖片刻,然后轻快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呼~终于都给打发出去了。”
瞧着小白出了门又转过弯,弦月立马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廊柱缓步行进屋内。
弦桐见状,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弦桐啊。”
“嗯?”
“快快快,赶紧帮我把头发梳开,再耽误下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了。”
“……”
温凉的日光漫过窗棂,涉过镜台,斑驳落在妆奁之上,浅耀着钗头珠玉泛起淡金色的微茫。
……
弦桐执梳为弦月挽发的静好时光并未能持续多久,皆因急于打探三山班情况的弦月一度在不停催促。
“这次总可以了吧。”弦月苦着脸望向镜中映出的弦桐那一张宛如倾城的侧颜。
显然,戏曲天赋比她高的弦桐在审美上自然也是甩了她几条街。原本只想随便扯根青绳把头发一扎就算完事的弦月,生生在弦桐不紧不慢的节奏里挽出了一个清雅素淡的发髻,再饰以那流光轻逝的玉簪,眉眼间微施粉黛,端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弦桐围着她转了一圈,终于是点了点头。
“唔。”他思索道:“可以了。”
“嗯嗯嗯。”一连三个嗯,弦月激动得从圆凳上蹭一下站起,抓起弦桐空着的那一只手便要往外闯,“赶紧的,跟我出去一趟。”
猝不及防被拽了一个踉跄,弦桐又是没来得及放下手中木梳,便被自家行事风风火火的班主一把给扯到了门外。
“班主。”他叫住弦月,晃了晃手里的木梳,“等我把它放下?”
“放什么,扔了扔了,赶时间。”
弦月劈手就要夺过木梳扔进屋,却被弦桐侧身一拦。
“走吧。”他将握着木梳的手收进衣袖,轻声道。
弦月面带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未出声多问,她点点头,牵着弦桐的手稍微收紧,随后往院门外走去。
沿着小径朝前门走,弦月瞧着花池里花瓣凋零,花池边青树枯枝,似是整个宅院都陷入一种异常的安静之中。思及戏班里的人都被她打发出去寻戏台,此时,当真是落针可闻。
两人这一前一后,走的倒是没有多久。
可刚迈过月亮门,弦月就瞧见斜对面的正门边上立着个人,这人她不认识,但眉眼却又令她感到几分熟悉。
“谁啊这是。”她下意识地嘟囔道。
随在身后的弦桐以为弦月是在问自己,便低声回道:“是昨晚来给您送信的那个少年。”
“送信的?”弦月小声嘀咕一句,然后扬起头朝着对面的清秀少年挥了挥手,高声道:“阁下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弦月的身影甫一出现之时,这少年就已经注意到了她。只是不似弦月这般举止随意,他先是略微整了整衣衫,随后才从怀中取出一纸书信,步履似疾实缓,面带着微笑朝弦月这边走了过来。
“今晨见弦班主久久未至,鄙主人便修书一封,遣小人前来再请弦班主往夏时楼一叙。”他微微躬身,双手奉上自家主人封下的书信。
“嗯。”弦月随手取过来信封,瞧都未瞧便潇洒向后一扔。轻飘飘的信封在半空里缓缓落下,正好掉到弦桐伸着的手上,分毫不差。
“行了,信我已收下,到时候若是有时间,自当赴宴。”与弦桐多年来培养而出的默契,让弦月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信已经被他稳稳的收好。
“是。”送完信,少年又躬身行了个礼,直起身后,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弦月敷衍般的态度,依然诚恳道:“弦班主若得闲,万望前来,鄙主人确有要事与弦班主相商。”
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纯粹在应付,总之听过少年解释以后的弦月难得的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小哥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弦月既已下了驱逐令,少年自是不便多留,也不愿多留。只见他抱拳一拱手,道:“弦班主,若无他事,小人先告辞了。”
“恩恩,告辞。”急着要出门调查的弦月,语气越发直白,连基本的客套都已省下。
少年微笑着略一颔首,转身向门外的方向走去,在弦月与弦桐双重目光的注视里,他迈过门槛又转了个弯,然后消失不见。
“信上又说了什么?”少年身影消失后不过刹那,早已急不可耐的弦月拉起弦桐的手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问道:“有没有说他到底是谁?”
“没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弦月身后,弦桐一边注视着她的背影,自觉心底皆是满足,一边仍不忘汇报内容,“是段《牡丹亭》中的选词,班主可要听?”
“嗯。”
……
(生)
似倩女返魂到来,采芙蓉回生并载。
(旦叹介)
(生)
为何又弗下泪来?
(旦)
想独自谁挨,独自谁挨?
翠黯香囊,泥渍金钗。
怕天上人间,心事难谐。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弦桐刚唱完,弦月已忍不住抱怨起来。
“……”
“就这么几句不知所云的东西吗,还有没有别的。”她又问。
弦桐抖落几下信封,摇了摇头,“没有。”
“莫名其妙。”
连着被送两封含义不明的书信,饶是惫懒如弦月,也有了几分不豫。
两人说话的功夫里,早已经置身于街市之上。
傍晚时分,临街的各色商铺里小伙计皆在卖力的吆喝,皆因此时此刻,正是来往行人在一日中寻闲的好时候。那赶着出城的,卖了一天的货,手里攒下几个钱,若非沽酒,便是要给家里妻儿捎带些吃食玩意儿。而赶着进城的,走了一天,正是寻个落脚处好好歇息的时候。
城里热闹起来,来往的行人匆匆,弦月领着弦桐净挑那僻静处行走,倒是没让他这一副绝色容颜惹出些许麻烦来。
“班主,咱们这是去哪儿?”
被弦月领着跟躲债似地窜街逃巷,弦桐的神色新奇里带着些疑惑。
“自然是打听三山班的事去。”
“唔,去哪?”
“嘘~天机不可泄露。”弦月回过头,眯着眼朝他笑道,“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哦。”
……
“班主,这天机还不能泄露吗?”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躲在小巷角落里,弦桐低头望着满面颓废,委屈地缩在墙角里画圈圈的弦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泄露什么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弦月气鼓鼓道。
所谓天机,弦桐此时当然全知晓了,不过就是一群走江湖卖消息的。
彼时,弦月信心满满的揣了一袋子碎银,结果跑了一晚上,半点有关三山班的情报也没得到。无论是哪家地下的暗庄,但凡听到弦月是来打听三山班的事,立马便把那谄媚的笑脸换做惊诧,一边惊恐着往外推搡弦月,一边口中还要连连念着“不可说,不可说”。
仿佛那三山班是欺天的魔王,灭世的阎罗。
谁也沾染不得。
弦月站起身,手中画圈的石子掷地有声。
“特喵的,这三山班到底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