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上海滩》太香居士

8、墨川斡旋

　　当日丁力等人离开后，许久何墨川依然觉得后背发凉。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丁力他们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他仔细回想事情的整个过程，明白可能是在他们上厕所时出的状况。问题丁力怎么会知道自己要设计他，难道汽车炸弹伏击的事有人泄密？这让他十分震怒。
　　“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看来我何某人的身边有内鬼。是谁最好早点站出来承认，被我抓到，一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他歇斯底里一般地喊叫着。
　　管家何升走到他身边低声说：“老爷，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何墨川一瞪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罗嗦了？还不快说。”
　　何升道：“今天丁力他们来的时候，我看见新太太跟那个姓许的谈的很投机，显然他们之前早就认识。丁力跟那个姓许的躲过埋伏，会不会跟这个有所关联？”
　　何墨川眼睛一亮，脸更沉了：“是她？臭婊子，老子弄死她。”
　　外面传来爆炸声和喧闹声的时候，闺房里的关月荷就感到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但她又不好出门打听。一听到下人传唤老爷找，她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厅里。厅里安静压抑的气氛进门她就感觉到了，再看看何墨川阴沉的一张脸，更增添了她的好奇和忐忑。
　　“老爷，您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你不知道吗？你应该很清楚吧？”何墨川阴阳怪气地说道，“那个姓许的你是怎么勾搭上的？你说？”
　　“什么勾搭？您是说许文彬？他就是个京剧票友，过去来共舞台听过我唱戏，没什么交情啊。”关月荷一看起了这种误会，赶忙详细地解释。
　　“没什么交情？”
　　“对啊，老爷。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跟我说说，难道跟这姓许的有关？”
　　“这么说门外埋伏汽车这件事不是你泄的密？”何墨川问出这句话自己都感没什么意思，他们的安排并没有告诉关月荷，她何以知情？只是事情没头没脑，他实在无可发作，碰巧何升提出来这个线索，他也跟着一时迷了心窍。
　　“什么埋伏汽车？老爷，到底什么意思？我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去泄密呢？”
　　“好了好了，”何墨川十分丧气，“都是何升这个傻奴才。你去吧，没你的事了。”
　　“慢着”，何墨川又把她叫回来，“没什么交情，你今天跟姓许的聊什么呢？说，你们都聊什么呢？”
　　关月荷无奈道：“就是一些闲话，问候啊这些啊？”
　　“什么闲话，怎么问候的你说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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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怎么泄的密，何墨川是找不出个眉目了。可是，摆平这件事却是刻不容缓的。既然除不掉对方，只好想办法怎么共存下去。他想，丁力的实力绝不比他来的小，栽这么大的面儿人家不会轻易容忍的。思来想去好几天，也没想出什么妙计来。最后还是决定，请警备司令部的陆荣琛来帮忙说合一下，摆个酒赔点钱把事情解决了，不能拖得太久。之所以请陆荣琛，是因为他跟丁力的交情够，他的面子丁力会给。但至于请不请得动陆荣琛帮忙，何墨川就有点没底了，因为他们来往不多，交情很一般。
　　他走进书房，打开保险箱，取出一个黑色的木箱子，打开盖子，凝神良久。里面是黄橙橙的金条！他脑海里不禁又浮现起当日山口信雄上门时的情景。
　　山口是由何墨川的一个朋友李培安引荐并亲自带来的。李培安道：“这是三井商社的山口信雄先生，墨川兄，他可是仰慕你许久啊，屡屡托我引荐，想要有朝一日成为墨川兄的合作伙伴。”
　　何墨川同山口信雄握手致意，说了一些场面上的客套话，山口奉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日本生产的最新式的一个相机和一把手枪，这让何墨川激赏不已，简直是爱不释手。他本就是爱枪之人，而这把枪做的极为精巧，就像个艺术品一样，于是他对山口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
　　很快，山口也将谈话引入了正题。山口道：“何先生，我有一个大生意想同你合作，不知何先生意下如何？”
　　何墨川闻言兴奋犹疑兼有：“什么大生意？山口先生请讲。”
　　山口捋了捋两撇小胡子，微微一笑：“当然，做这个生意是需要一些胆量的，当然更需要实力，这也是我想找何先生您合作的原因。”
　　何墨川听了有点得意，但也明白对方有激自己的意思，但他对于是什么事却越发好奇和急切：“您请讲。“
　　山口道：“我想跟何先生合作，运送一批东西到内地。利润十分丰厚，买家也是早已联系好了的。你只要帮忙护送。我给你抽货物价值的两成，不知道何先生意下如何？”
　　何墨川已经猜到了五六分，他笑笑：“好是好，可是山口先生难道不知，港口到沪东一带的运输通道一向为许文强丁力所掌握，我们怎能通过？”
　　“把它夺过来你掌握不就得了，这个运输通道利润可是厚啊。现在许文强已经死啦。”
　　“这些我何尝不知，但丁力也不是泛泛之辈，我打他们岂有必胜之理，一不小心把自己赔进去了。况且他们能经营这条运输通道，还不是警备司令部给开的绿灯，政府不批准他们哪经营得下去。”
　　“先抢了来，警备司令部这层关系，你也可以花钱去疏通，又有何难？墨川兄，要知道无风险不生意，利润越大风险当然是有的。现在许文强已死，对付丁力一个区区武夫，你难道还有犹豫？”
　　何墨川道：“可是丁力也并非一届武夫这么简单啊。我去跟他火拼胜负还是难料啊。山口先生有什么高见？”
　　山口把他的肩头攀过来，一阵附耳低言。
　　何墨川十分惊喜：“妙计，可是丁力稳能来吗？”
　　山口点头道：“八成能来。”
　　何墨川笑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找丁力合作呢，哪样岂不是容易得多？”
　　山口信雄道：“我跟许丁二人有些过节，所以才来找你合作。”
　　何墨川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来人。”山口的随从把一个黒木箱递给他，山口道：“这里的金条，作为第一批货物的提成，我先预付给您，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何墨川简直喜不自胜，红脸乐得放出了光。
　　山口道：“目下贵国内陆各军阀正在混战，对于军火的需求极其旺盛，只要我们好好合作，赚钱不是问题。”
　　何墨川道：“话是如此，可是要运军火，警备司令部这层肯定通不过，蒋中央总不会让对头补充军火来打自己。”
　　山口撇嘴道：“这个自然要伪装好。”
　　事后何墨川也常常怀疑山口为什么会把这样的好事毫无来由地砸给自己，可是思想整个计划又觉得确实值得一试。
　　何墨川把木箱子合上，放进保险柜，心里在想，事情连八字的一撇都没做成，怕是不光这箱金条保不住了，自己还要再赔上一大笔钱。

　　恰在此时，管家通报了一声：“老爷，山口信雄先生来访。”他心里大骂了一声，真是见鬼。
　　何墨川把山口信雄迎进客厅坐定，开口说道：“你来了？事情没办妥，我们的合作也不存在了，收您的定金正好给您退回去。”
　　山口信雄笑着摆摆手：“生意不成仁义在，钱您先留着吧。”
　　何墨川大感意外：“这怎么好意思。”
　　山口道：“这个先不说，何先生接下来想怎么办？”
　　何墨川道：“还能怎么办？丁力现在一定在联络人马，准备找我拼命。但这件事我理亏在先，最好能找个和事人平息，实在不行只好打了。”
　　山口点点头：“嗯。你们要打怕是整个上海都要地震，确实胜负难料啊。你准备找谁帮忙说和呢？”
　　何墨川道：“警备司令陆荣琛向来跟丁力关系不错，想请他说和，只怕是不易请动。”
　　山口道：“那就拿出点诚意，给点好处嘛。但我们之间的事一定要保密。”
　　何墨川道：“这个是自然。”
　　山口拍拍何墨川的肩膀道：“好好，何先生，来日方长，以后我们肯定还会有机会合作的。”
　　何墨川笑道：“希望如此。山口先生慢走。”
　　望着山口离去的背影，何墨川心头又升起那丝疑惑，他到底什么目的呢？
　　何墨川拜访陆府的时候，陆府仆人回报，陆荣琛在市府开会，有可能要开一天。问他陆先生哪天得闲在家，仆人也是不知。何墨川心焦得不能再等，开车直接奔赴市政府前等候。
　　中午时分，看到几个西装革履，仪态贵气的人谈笑风生地一起往外走，正是市长、陆荣琛还有实业家钱维研和金融家陈广福。
　　“荣琛啊，你可不能太过放松啊，目前委座正忙，但他依然不忘指示，上海的□□虽经清剿，但地下活动的人员绝不敢说已经彻底消灭，警备司令部不能放松清查，不仅要阻止他们的地下活动，还要将他们彻底消灭。”市长边走边说。
　　陆荣琛点头称是：“市长放心，我一定小心对付。”
　　“钱先生，陈先生，目前委座正与闫冯交战，军需方面二位可要多出点力。”
　　陈广福满口应承：“没问题，没问题。”
　　钱维研却面露难色：“纱厂这两年景况不佳啊，不过请委座放心，维研一定尽力。”
　　何墨川认得市长和陆荣琛，赶忙打招呼：“市长大人，陆司令，你们这是要？”
　　市长看到他禁不住笑起来：“哎哟，何先生，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这两天你府上可是把整个上海滩都闹得满城风雨啊。”其余几人也跟着笑起来。连日里何府前的汽车爆炸案已经弄得上海人尽皆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事件的主谋被推给已经身故的聂天明，警备司令部和巡捕虽然没有深究，但谈论此事的人们肯定是不会尽信的。
　　何墨川有些不悦和尴尬，却不好发作：“嘿嘿，我有点事找陆司令。”
　　市长道：“我们正要到对面吃午饭，何先生要不一起来？”
　　何墨川笑道：“不了，你们都是忙公务，忙国家大事，我就不多打搅了。陆司令你看…？”
　　陆荣琛道：“何先生有什么事要不今晚到寒舍再说？”
　　何墨川点头：“好，好，我等你。”
　　何墨川和随从又回到陆府等候。
　　“老爷，陆先生说他晚上才回去，我们不如先回去，晚上再来？”
　　何墨川斥道：“求人办事，等等怎么了？我不嫌烦你还嫌烦？万一陆先生提前回来呢？”
　　果然，过了一个多时辰，陆荣琛就回来了。
　　何墨川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送上，陆荣琛看也不看，见面就数落道：“何老板，你也不小的人了，怎么做事这样糊涂呢？你和丁老板一个在法租界，一个在公共租界，都是了不起的大亨，谁吃的下谁呢？何苦为难彼此呢？”
　　“司令，您真的误会了。墨川对此事其实毫不知情呀，都是聂天明那小子设计的。不但自己作死，简直毁了我的好日子呀。”
　　“哎呀，那你就更该批了。连个小弟都管不好吗？”
　　“是，司令教训的是。”
　　“嗯。那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呢？这事我可是已经私底下通融老弟你了呀，警备司令部也没往下深查，不然把责任推给死人总不好那么说得过去吧？”
　　“是，陆司令的情义墨川心里是明白的。可是目前在下跟丁力势成水火，总得有个话事人出面说和一下。”
　　“这个可就难办了。”陆荣琛沉吟半晌看着何墨川。
　　何墨川道：“怎么难办呢？”
　　“你认为丁老板是那种打一巴掌你说句对不起就行了的人吗？”
　　“我希望摆一桌酒向丁老板当面道歉，他死了的兄弟，安家费加倍赔偿。”
　　“就这些？”
　　“另外，我可以准许丁老板以后在公共租界开赌场。”
　　“哈哈”，陆荣琛朗声大笑，微微点点头，却不再继续言语。
　　“另外，欢迎陆司令以后多光临新世界大赌场指导工作，我准备分给您一成股份。”何墨川认真地说道。
　　“这怎么使得，被中央知道了我这司令还能干吗？我可得再考虑考虑。”陆荣琛笑道。
　　“这样，两成？”
　　“这？何老板是不是太亏了？”
　　“哪里，陆司令不嫌弃就是何某的大面子。”
　　陆荣琛满意地点点头：“好吧，我一定尽力说合，你也回去准备准备吧。”

　　“力哥，难道真的要讲和？文哥的仇，你也险些丧命，还有什么可讲？这种人就不该让他再活在世上。”阿龙听说了何墨川派人讲和的事，力劝丁力不要理会。
　　“陆司令出面说话，总得去看看吧。文哥的死，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是他干的。”
　　“不是他还是谁？先杀文哥再杀你，摆明了想称霸两大租界。”
　　“行了，跟你说不明白。先去看看他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