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之水墨》南墙星辰

7、洪荒世界

　　书晏笑道：“看起来生意火爆，恭喜啊！”
　　藤黄很高兴，想起了什么，正色问道：“晓棠，你从宫里回来？花青怎么样？”
　　“她不开心，她不想嫁给皇帝。”
　　藤黄跺了跺脚：“那个皇帝特招摇，爱吹牛，别的不管就揣着几个名字当宝，不就是个皇二代吗，根本没有真本事！”
　　拾得也走过来打招呼，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北方有个极寒之地，据说那里呵气成冰，没有文字，人们是靠冰块传递信息的。那是不受墨水婆婆魔法控制的地方，但是水墨世界的人到了那里就会被冰冻，身体弱或者意志力差的甚至可能立刻碎裂，也是九死一生的办法。”
　　“私奔去极寒之地啊，太帅了！要是母亲不同意我们俩在一块儿，我们也私奔吧！我不怕死地！”
　　拾得温和笑道：“阿弥陀佛。《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有云，假使有人，为于爹娘，百千刀戟，一时刺身，于自身中，左右出入，经百千劫，犹不能报父母深恩。不受家人祝福的感情是很孤单的，我不希望你这样。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墨水婆婆的认可的！”
　　藤黄十分感动。书晏一愣，神色有些哀伤。
　　“今天洛阳君也提到极寒之地。怎么才能去那里呢？”晓棠对洛阳君和花青的关心，逃不过书晏的眼睛。
　　拾得罗汉和藤黄面面相觑，摇摇头。
　　一个细细的声音道：“坐着薛涛笺向北飞十万八千里，就到了。”原来是小鼹鼠，“我听毛笔公公说的。”
　　晓棠拔拔小鼹鼠的胡须，怀疑道：“真的是小鼹鼠吗？”
　　小鼹鼠吃痛，不满道：“我真的是我啦，很痛！”
　　晓棠问道：“什么是薛涛笺，它在哪里？”
　　藤黄道：“薛涛笺是用彼此的真爱和思念凝成的，不怕洪荒之水。在母亲的书房里有一张，据说是当年牛郎织女的鹊桥幻化而成，母亲用了很强的魔法来保存它。”
　　晓棠轻声而坚定：“那就偷出薛涛笺，让他们远走高飞。”
　　书晏似乎有些明白了，点点头。藤黄、拾得和小鼹鼠也都愿意帮忙。
　　但是没想到，他们的谈话被早就跟踪在晓棠身后的乌鸦听得清清楚楚。
　　墨水婆婆在书房里奖励了乌鸦一大块肉。她打开竹简，紫黑色的指甲轻轻敲打着“洛阳君”那隽秀的名字，目中厉色一闪，冷笑道：“洛阳君，既然你决意破坏我的计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第二天，赭石皱着眉头带来消息：洛阳君病危，花青还在宫中被瞒在鼓里。书晏陪着晓棠赶去看他，只见洛阳君的身体已变得有些暗淡和透明。
　　赭石皱眉道：“一定是母亲，母亲把洛阳君的名字丢进了洪荒世界。”
　　“该怎么救他？”
　　“如果名字已经到了洪荒世界，就没有希望了。除非能把他的名字完好地带回来，但是怎么可能呢，那里无际的洪水会瞬间把名字吞没……”
　　晓棠跳起来道：“有机会就要尝试，我要救他！”
　　书晏点点头：“我帮你。”
　　赭石咬咬牙：“好吧，拼了。”

　　回到宅院，赭石和藤黄、石青、胭脂使用咒语，合力取出了书房中的薛涛笺。粉色的薛涛笺保留着木芙蓉皮的细腻纹理，散发着浣花溪水的清香，停在空中，犹如一艘柔软别致的小舟。
　　晓棠毫不犹豫地坐上薛涛笺，书晏也跟着跨上去。
　　赭石提醒道：“书晏，你不能去。你是水墨世界的人，如果沾上了洪荒之水，你就完了。”
　　“没事，我会小心。抓紧时间，走吧。”书晏信心满满。
　　薛涛笺从井口飞入，又快又稳。
　　停下来时，底下已经是汪洋大海。
　　“这里就是洪荒世界了，水墨世界的毁灭之地。”书晏冷静道。
　　波涛浑浊汹涌，不时有阴冷的水汽袭上来，晓棠打了个寒颤。担心地看了看书晏，他倒是不以为意，神情专注地观察着水面。
　　水里时不时飘过一团团字迹模糊的纸团，有的已经碎成残片，空中不时有碎金般的光芒，那是化为灰烬的刻有魂魄之印的名字。
　　洛阳君的名字在哪里呢？
　　晓棠俯下身，从水面上一张张捞起来，看了都不像。时间很快过去，怎么办呢？
　　书晏道：“你别着急。你有没有什么跟他有关的东西，说不定他的名字会有感应？”
　　“有了！”晓棠掏出手帕挥舞着，薛涛笺四处低飞。
　　突然礁石上的一张满是水迹的纸团簌簌抖动起来。
　　“找到了！”薛涛笺箭也似的飞去。
　　突然一阵强风吹来，纸团落入水中。
　　晓棠惊叫一声，跳下去，几番浮沉，努力地抓住纸团。书晏伸手想把晓棠拉上来，突然晓棠觉得双脚一滞，身子被几个纸团紧紧贴住，扯住手脚，拽得晓棠没入水中，只剩一只手紧抓着洛阳君的纸团在水面上。
　　见晓棠遇到危险，书晏不顾一切地跳到水里，用力扯开纸团，拉起晓棠，游到附近的礁石上坐下来。
　　晓棠急道：“书晏，你怎么下水了？”
　　书晏安慰道：“没事，我师父天天采药，有一种鱼鳃草，是防水的，我含在嘴里呢。我们得赶紧回去——薛涛笺呢？”

　　此时，墨水婆婆的书房里。
　　墨水婆婆回到家，敏锐地发现了情况的变化，她念动咒语，将薛涛笺唤了回来。赭石和藤黄急得出手想阻止母亲念咒，墨水婆婆的功力比他们了得何止几分，手指一划，两人就摔倒在地。
　　顷刻间，薛涛笺已回到了书房，上面空空如也，晓棠和书晏不知所踪。
　　墨水婆婆环视诸人，冷冷笑道：“很好，他们被永远遗弃在洪荒世界了，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薛涛笺不见了。
　　这回，书晏、晓棠和洛阳君奄奄一息的名字，被丢弃在了洪荒世界孤零零的礁石上。
　　晓棠小心地用手拧了拧纸团上的水迹，用袖子小心擦拭，用嘴吹了吹，想让纸团干一点。她自言自语道：“洛阳君，你一定要振作，花青还在等你带她走呢！哎，要是有宇宙飞船就好了！”
　　一愣，晓棠和书晏灵光一闪，异口同声道：“货郎！”
　　“货郎曾说过，他做过一个用体温发动的飞船，也被墨水婆婆扔到了洪荒世界。刚才把你扯住的纸团里，很可能就有那个被你身体热量所吸引的飞船！”
　　“我去找！”晓棠起身准备跳下水去。
　　“我比较熟悉货郎的字，我去，你保护好洛阳君的名字！”
　　不由分说，书晏跃入水中。
　　晓棠浑身发抖，坐在礁石上，紧紧盯着水面。
　　书晏下去很久，才上来换一次气。
　　洪荒世界的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终于，书晏举着一个纸团出现了。
　　晓棠禁不住喜极而泣，赶紧把他拉上来。
　　打开纸团，果然是歪歪扭扭的“体温飞船”四个字。
　　晓棠小心地把纸团拧干，两人搓热手掌，合力握着纸团，一艘五颜六色的小飞船，船舷已受损得模糊不清，烟囱里冒着烟，在空中出现了！
　　两人欢喜地坐上，一路用体温给它加热，虽然船舷受损，不过速度惊人，一路飞驰，回到了井口。

　　赭石最先看到晓棠和书晏在井口出现，一把把他俩拉出来，体温飞船“深藏功与名”，壮烈地散架了。
　　晓棠赶紧把名字塞到了洛阳君心口。
　　洛阳君得救了，他幽幽醒来，勉力吐出虚弱的声音：“花青……”

　　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有墨水婆婆很生气，她大骂道：“我聪明一世，阅人无数，怎么女儿都这么笨！谁是全心全意为你们的终身幸福着想？花青这个死脑筋，连皇后都不肯做要嫁给他！石绿和朱砂跟着李白去云游了，藤黄竟然喜欢穷罗汉，赭石每天鼓捣些个噪音还不肯嫁人，胭脂成天跟在个小书童屁股后面，没一个省心的！你们还合谋偷我的薛涛笺，想造反吗？”盛怒之下，书房的瓷器都炸裂了。
　　晓棠轻轻道：“墨水婆婆，你看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刻，洛阳君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花青。可见洛阳君对花青的爱慕和关心有多真诚。”
　　书晏叹道：“我师父曾作诗说，‘山水间的错落，蛙声里的信笺，是盛大的歌谣，为这无花无酒的久别重逢’。我现在才明白，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如果遇到‘久别重逢’，实在是上天的恩赐，怎么珍惜都不为过。”
　　墨水婆婆怒叱道：“我的女儿是我精心培养的艺术品，怎么能嫁给这种没经过雕琢的凡品？”
　　拾得合十道：“墨水婆婆，精心培养的艺术品，如果只是遇到买得起它的人，而不是懂得欣赏它的人，也是不幸福的。”
　　赭石挡在洛阳君身前，轻盈而坚定，犹如一道屏障，轻轻道：“母亲，我们长大了，我们会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水墨世界里的一切，是有感情的，我们不只是一个墨点而已。”
　　藤黄、拾得、石青、胭脂也勇敢地挡在了晓棠、书晏和洛阳君身前，保护着他们。
　　墨水婆婆看着义无反顾的女儿们，叹了口气，颓然坐下，摆摆手，声音疲倦而干涩：“罢了。你去找花青吧。”
　　众人喜不自禁，晓棠感激道：“墨水婆婆，谢谢你放他一马。”
　　墨水婆婆冷冷道：“我没有放他一马，是你们自己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