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之水墨》南墙星辰

5、墨水婆婆相亲会

　　晓棠应声出去，看到空中漂浮着的名字，不知从哪一个开始，心一横，随便拉住一个不知所云的狂草，拽进了房间。一进房间，那字就氤氲开来，瞬间成了人形，原来是一个腰佩宝剑的英武男子，神情潇洒。
　　“介绍一下你自己。”墨水婆婆冷冷道。
　　剑客乍一现身，有点不明所以，不过一看对面坐了这么多美女，也就乐得表现，拱手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各位姑娘，在下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又号‘谪仙’。”
　　“哇，是诗仙李白！”活泼外向的石绿和朱砂顿时眼冒红心。李白矜持地笑着，谦虚地躬了躬身。
　　墨水婆婆冷冷道：“籍贯？”
　　“在下祖籍陇西成纪，生于碎叶城。”
　　墨水婆婆皱皱眉：“外国人？”
　　李白赶紧道：“是中国人，后来举家迁至四川，也曾在长安小住。”
　　“职业？”
　　“浪漫主义诗人。”
　　“考功名了吗？”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有房子吗？”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收入？”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身体怎么样？”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爱好？”
　　“主要有两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石绿拍手道：“旅行！我也喜欢！你喜欢跟团游还是自由行？”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哦，原来你有朋友当地陪啊，真是太好了！”石绿娇羞道。朱砂喜道：“我们以后能一起去旅行吗？”
　　“当然……”“不行！”墨水婆婆打断了李白，威严地看了石绿和朱砂一眼，姑娘们顿时低下了头。
　　墨水婆婆不屑地瞥了眼李白，缓缓道：“家在异地，风俗不同；没有稳定职业；爱喝酒；赚得多但花钱如流水，谈谈恋爱、玩玩情调可以，但结婚太不靠谱，不行。你走吧。”说着一挥手，李白就被弹出门去，边走边惆怅地吟道：“此情不可道，此别何时遇……”石绿和朱砂沉醉了。
　　墨水婆婆冷冷道：“下一个。”鹰一般的目光扫视了一眼愣在当地的晓棠。

　　晓棠赶紧反应过来，走出门去，这回带哪个名字好呢？带个老实工整点的吧。一眼看过去最好认的，是一行叫“拾得”的宋体字，大开大阖，法相庄严，就他了。
　　“拾得”的名字步履轻盈，晓棠一拽，就如风似的飞进了屋子，化为人形，只见他布衣素袍，赤足草鞋，笑容可掬，年约二十余岁，头顶两排香疤，竟是个罗汉。
　　胭脂笑道：“这是个大和尚！”
　　藤黄怒道：“大胆和尚，敢来戏弄我们吗？”
　　拾得笑道：“阿弥陀佛。我一出生就被师父在山下拾得，在寺庙长大，故名‘拾得’。我当罗汉几百年了，红尘还没看过呢，也想还个俗，所以也来报个名嘿嘿。我身家清白，诸位女施主放心吧。”
　　墨水婆婆轻蔑地抬起了下巴：“我女儿跟了你，一起去化缘吗，菩萨管饭吗？”
　　“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说过，求人不如求己。白手起家，万事可待。和尚虽然一穷二白，但不怕苦不怕累。俗世虽难，和尚但求田园深处一缕炊烟、一篱鸡黍，人生百味有人同尝，岂不幸事？”
　　藤黄嘲笑道：“你是闷坏了吧，想吃荤的。”
　　拾得哈哈一笑，坦然道：“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存善念，荤素都吃得。”
　　墨水婆婆斩钉截铁道：“不行，你能力不错，但没房没车没银子，也没父母帮衬，就算悬梁刺股凿壁借光囊萤映雪韦编三绝，也难有出头之日，我女儿跟着你会吃苦的，你走吧。”
　　“阿弥陀佛……”罗汉也飞出了屋子。
　　藤黄看着罗汉的背景，目光灼灼。
　　晓棠扫视了一下，看到有“洛阳君”三个隶书，正直隽秀，锋芒冷峻，下意识地想伸手过去。突然，一只手啪地拍在自己伸出的手上。
　　晓棠吃痛，手收了回来。抬头看去，一个头发染成七八种颜色，眼睛画着浓浓的烟熏妆，穿着一身朋克皮衣的十六岁姑娘瞪着自己。晓棠惊道：“你也是从外面世界来的吗？”
　　那姑娘冷冷道：“我是赭石。我只是喜欢这种穿衣风格而已。你听着，这个名字无论如何不要动他，否则我要你好看。”
　　“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随便扯一个别的，进去吧。”说着赭石随意扯了一个名字，拉着晓棠走进房间。
　　墨水婆婆嗔怪道：“赭石，你怎么才来。又穿成一副被污染的样子，怎么见人！快坐下！”
　　赭石不吭声，在藤黄身边坐下。
　　那个名字幻化作人形，晓棠不禁失声道：“书晏！”
　　来人书童打扮，眉清目秀，眼神灵动，笑起来温暖满满，正是书晏。
　　书晏看到晓棠也是先惊后喜，不过他在墨水婆婆面前显然克制着，眼神复杂地望着晓棠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墨水婆婆皱眉道：“这种黄毛小子也找来，毛笔老头是跟我凑数呢吧，以为我会支持姐弟恋吗？”
　　“书晏哥哥！我喜欢书晏哥哥！”最小的姑娘胭脂满脸欢喜。
　　墨水婆婆无奈道：“那好吧。你，小子，籍贯？”
　　“终南山。”
　　“家庭成员？”
　　“我师父，还有我的牛。”
　　“有什么技能或者专长？”
　　“呃……我能找到山上所有的老鼠窝，我知道蚂蚁搬家的方向，还会打麻将！”
　　墨水婆婆连连摇头，这种条件，怎么可能高攀我的女儿？看着胭脂殷切的眼神，无奈道：“你先留下来吧。等我把人都相完了，你给我带封回信给毛笔老头。”

　　这一天，相亲大会上用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名字，大家都累了。
　　晚上，书晏偷偷来找晓棠，两人到山野上，书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芦苇，两边是成片的蒲公英。晓棠忙了一天，舒服地躺在芦苇上，书晏嘴里衔着狗尾巴草，两人开心地叙旧。晓棠兴奋地说着黑衣人的神秘、帮助别人的快乐，书晏告诉她确实有人到终南山报平安，不过那带口信的人是一问三不知的采桑子。
　　突然书晏神秘道：“教你一句咒语，能抓到星星。”
　　“你也会咒语？”
　　“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啊，大声说——我手可摘星辰！”
　　晓棠将信将疑，大声说：“我——手可——摘星辰！”
　　哗啦啦声响，四周的蒲公英丛晃动起来，数不清的萤火虫从蒲公英丛中飞出，好像一片从地心升起的星光，明亮而不刺眼，白色的轻盈的蒲公英在点点流萤的邀约下迎风起舞，人在光芒中央，好像身处童话一样。
　　蒲公英丛中响起了天籁般的歌声：
　　“一只乌鸦从身体里飞出
　　它不欢喜
　　少年早生华发
　　宣泄，也轻了心情”
　　书晏红着脸腼腆接道：
　　“我其实想画一幅丹青赠你……”
　　蒲公英丛接道：
　　“画清晨海棠的苏醒
　　夜晚蒲公英的清明
　　我唱着你喜欢的歌
　　别担心
　　每一条路
　　都可以抵达家园和森林。”
　　晓棠惊呆了，摇着书晏的肩膀激动道：“书晏，这是怎么做到的？”
　　“吱吱吱……”
　　一群小老鼠眨着眼睛从蒲公英丛里探出脑袋来。
　　书晏得意道：“这些都是终南山小老鼠的亲戚们！个个能歌善舞，谢谢你们的帮忙！”
　　这个童话般的夜晚给了晓棠最美的心情。

　　第二天，晓棠在庭院里浇花，听到一只小鼹鼠在可怜兮兮地吱吱求饶，声音有点熟悉，于是循声跑去墨水婆婆的书房偷看。
　　原来正是带自己寻找兰花的那只小鼹鼠，它通过兰花跑到这里，想等着晓棠。谁知被墨水婆婆发现，嫌它影响秩序，要把它丢到洪荒世界去。小鼹鼠害怕得发抖。
　　晓棠冲进书房，恳求道：“不要把小鼹鼠丢掉，它是不小心的，让它将功折罪吧！”
　　“你自己还有求于人，还想帮助别人？”墨水婆婆手指一点，就要把小鼹鼠从一口深不可测的井里扔进去。这口井，就是洪荒世界的入口。
　　晓棠扑过去抱住小鼹鼠，一条手帕从口袋里掉了出来，露出一朵花青色绣芙蓉。
　　墨水婆婆看到手帕，目中疑惑一闪，继而微微颔首，诡秘地笑道：“原来是他在帮你。那好吧，给你个面子。我不扔了，你看好它。”
　　晓棠感激地抱紧小鼹鼠。
　　墨水婆婆把一个花青色包袱递给晓棠，不紧不慢道：“你去趟宫里吧。我女儿花青就要做皇后了，这是她喜欢的物品，你给她送过去。记着，好好劝劝花青，让她安心做皇后。”
　　晓棠应声出门。
　　墨水婆婆自言自语道：“难怪这个小丫头能一路找到我这里，原来是受了你的指点……既然如此，我就顺水推舟，别怪我不客气。”

　　晓棠带了墨水婆婆的令牌，顺利地进入了金灿灿的巍峨皇宫。小鼹鼠趴在她肩上，撒娇要跟去，不知是不是阳光太好的关系，小鼹鼠的毛色看起来有点五彩缤纷。
　　她走过一片行宫，突然听到一阵欢呼和喧闹，远远看去，原来有一群年轻骑士，身着蓝色或红色的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鲜衣怒马，神采飞扬，正在围场里打马球，周围观众围了一层又一层，掌声、喝彩声山呼雷动。
　　晓棠从没见过这种运动，不由好奇心起，走近两步，踮起脚张望，突然听得观众长长“呀”的一声，嗖一下，一个蹴鞠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迎面砸过来。小鼹鼠机警地咬着晓棠的衣服往后扯，可是晓棠反应不及，蹴鞠“咚”得结结实实砸在了晓棠头上，晓棠只觉眼前一黑，哎哟一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