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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九 七段对话 ...

  •   第一段对话发生在前夜。对话的双方是花清露和燕歌,内容关于一把刀,以及它背后的秘密。
      “神斧门……”
      燕歌沉吟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应该是一个很古老的派门,专擅机关制造,在很久以前就没落,恐怕已绝迹当世。”
      花清露道:“没落不假,但这只不过是一百年前的事情,门中遗人散落四方,也并未真正绝迹。”
      燕歌道:“一百年前,难道还不够久么?”
      花清露道:“对十年便可天翻地覆的江湖来说,倒的确已够了;对这个王朝,这片天下,还有那些古老的世家门派来说,却还不足以遗忘。”
      燕歌道:“花家的历史也并不比一百年长很多。”
      花清露道:“一百五十九年。一百五十九年前,兰花堡和我金陵一脉尚是一心。”
      燕歌道:“那么这柄刀……”
      花清露道:“神斧门原称‘鲁班门’,自后周创立,有近两千年历史,开派祖师便是鲁国那位公输班。当时机关器学有两大门派并称,一派是鲁班门的公输机关术,一派是墨门的墨家机关术。两家一直争斗不休,直到汉朝皇帝兴儒学罢百家,墨门墨者几近绝迹。当时的两派掌门本是天生夙敌,却奇迹般化敌为友,尽弃前嫌,墨家最后一任掌门将墨家典籍和机关术法尽数托付好友,惟愿本门绝学不成绝唱。①
      “鲁班门融汇两派制造器术,改名‘神斧门’,又在世外桃源建墨陵秘境,纪念墨门子弟,自此将本门历代传承皆藏于陵中,千百年后,那里也就成了最可怕的机关之城,但从来无人知晓它究竟在哪里。神斧门于百年前式微,那些秘密也就随着时间永远尘封。
      “神斧门由当任掌门和门中八位长□□同主持,门中派系庞杂,几度出现理念分歧。大约在晋时,又出现过‘墨学’的复兴,其后墨门作为支脉,在长老会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新墨门的传承也相对独立。你那柄刀,应当就是新墨门仿古而制,而且是象征某种身份的信物。”
      燕歌从听到“墨门”二字时,眼睛便已亮了,听到这里,心中更好似已豁然明朗。
      他已大致明白这柄刀的来历,也猜到了他少时发现的那个地方,就是花清露口中神秘的墨陵。
      “这么样的一个派门,合该被六扇门的黄册收录。”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语气平缓地提问,“有‘墨’字作引,我在门中却为何从未找到过相关记载?”
      花清露淡淡道:“你不如先问,神斧门千年传承,为何偏在百年前断个彻底。”
      燕歌心中一惊,不待言语,又听花清露道:“当今朝中天机营,便与神斧门渊源不浅……至于我,我恰巧得到过几名墨门遗人,他们曾向我提起一柄漆黑无光、形制奇特的刀,那是可以开启墨陵之中部分遗藏的信物,从前由代表墨门的那位神斧门长老掌管,在神斧门式微,门人离散后不知所踪。”
      燕歌沉默片刻,道:“我想知道的你已经回答了,你的要求是什么?”
      花清露道:“第一件事,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刀是从哪里得到?”
      燕歌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就是墨陵。”
      花清露道:“你能找到那里吗?”
      燕歌道:“可以。”
      花清露点头道:“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和那几个墨门子弟面谈。”
      这正中燕歌下怀。“什么时候?”他立刻问。
      花清露道:“从云中岛回去。”
      燕歌道:“还有呢?”
      花清露道:“还有就是没有。”
      燕歌意外道:“就这样?”
      花清露瞥他一眼,脸上勾勒出淡薄的笑容:“你可以去找七童他们了。如果你还想送我些别的,我也不介意。”
      燕歌却有些笑不出。因为他想起一个道理:越是看起来便宜划算的生意,代价往往才最昂贵。真正的麻烦只怕还在他见到那些墨门子弟之后。
      等到他绕过船尾,看见站在那里的花满楼时,这种吃亏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二姐真是会找机会。”花满楼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她特意绕开我和陆小凤单独见你,原来是怕我们抢了她的生意。”
      “如果你有机会,也可以去见一个叫朱停的人,他住在京城附近的黄石镇上。”
      “他也是和我们从小就认识的。”
      “嗯,算是神斧门现任的掌门。”

      第二段对话在清晨。对话的双方是燕歌和不知名的白衣少年。两个人在甲板上巧遇,燕歌又开始他承诺花满楼的任务了。
      “怎么称呼?”燕歌亮过官印,开门见山。
      白衣少年却好像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和言行,只凝视着手中漆黑剑鞘,道:“我是来杀人的。等我杀了人,再来问我,我也许会告诉你。”
      燕歌道:“也许?”
      白衣少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值得他回答。
      燕歌道:“希望阁下能够配合,我的本意是维护这条船上的安全。”
      白衣少年道:“我不会在船上出剑。”
      燕歌道:“那么,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白衣少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余二娘。”
      燕歌霍然转身,白衣少年却已迈步离开,结束了这场简短的对话。
      余二娘是谁?

      第三段对话在不久之后。对话的双方是燕歌和司空摘星。燕歌坐在说书人的椅子上,司空摘星坐在床边。说书人在甲板上拉着胡琴。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捕儿。”司空摘星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你亮官印做什么?”
      燕歌道:“你为什么要去云中岛?”
      司空摘星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燕歌冷笑道:“需要我把你的身份公布给这七条船上所有人吗?”
      司空摘星啐了一声,道:“老子是来玩的,不许?”
      燕歌道:“你可真是敢玩,小心别把命搭上。”
      司空摘星上下打量他,眼珠一转,忽然道:“小子,你知道连家吗?”
      燕歌猛一抬头:“连家?”
      司空摘星叹了口气,道:“不是做那一行的,只怕很少会知道。”
      又道:“那你知道郭璞吗?姓郭的郭,璞玉的璞。”
      燕歌紧盯着他,很想回答出什么来,但偏偏什么也回答不出。
      “连家,是连接的连?”他只有问。
      司空摘星道:“不然还有哪个连?”
      燕歌道:“什么意思?连家是做什么的?”
      司空摘星摇头道:“小子,我是想谈个合作,可你一问三不知,拿不出诚意,我凭什么告诉你?”
      燕歌咬一咬牙,急道:“那你有没有听过‘江上连桥堤上柳’?”
      司空摘星狐疑道:“什么连翘,我没病,不用吃药。”
      “不过……”他又转一转眼珠,笑嘻嘻道,“看起来你对这个连家很感兴趣。好歹也算我半个‘徒弟’,罢了,我这个做师父的就教你一回。”
      燕歌极力忍耐着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瞪眼瞧他,等着下文。
      司空摘星悠然道:“连家替人相风水,在那一行名气很大,背地干摸金倒斗的勾当。不过当年老家主独子失踪,后继无人,只好从远房亲戚那里过继来一个小孩从头培养,老家主力不从心,家族到这一辈已有些不太景气。”
      燕歌眼神闪烁道:“他失踪的独子……”
      司空摘星道:“名叫连华洛,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唱曲儿的。据说失踪前最后有人在海南看到他,可能是去了云中岛。”
      燕歌低声道:“连华洛……”
      司空摘星道:“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燕歌有些迟疑,转念又不想再添亏欠,便老实道:“‘江上连桥堤上柳,一梦烂柯恨天留’,牵扯到海南剑派的江锋余、南湖柳家柳湖东、青云刀客狄青云等人,后两人前不久都意外身死,被人留下这副挽联。我们怀疑上联是谐指几个人名。所以你刚才提到连家,我立刻有所联想。如果你遇到和上联谐音的名姓,最好多加注意。”
      又道:“你和连家是什么关系?”
      司空摘星道:“还能有什么关系,我接过他们的单子,也偷到过他们家头顶,这回找到个宝贝,才顺藤摸瓜,来这里凑热闹。”
      燕歌道:“你要谈什么合作?”
      司空摘星扳响手指,道:“大家说明白话,云中岛那神陵里多半有个宝贝,我没太大把握,想找人趟一趟水。不过我现在对你说的事也有点好奇了——你一定需要我手上的情报,想知道更多,就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燕歌想了想,“你说郭璞?”
      “孺子可教也。”司空摘星扬起下巴。

      第四段对话在上午。对话的双方是燕歌和封老板。两个人站在甲板上,迷蒙的雾中。燕歌嘴里嚼着肉干。
      “真的起雾了……”
      封老板负手站在船尾。他换了一袭白衣,裙袂飘飘,倒有两分欲化鹤而去的仙气。半点不像个生意人。
      燕歌迎着他含笑的目光,又咬了一口肉干,眼神飘向海面。
      “海上也会起雾吗?”他含糊地问。
      “当然也会的。”封老板转过身去,神情若有所思,“但这场雾来得突然了些……”
      燕歌喉结滚动一下,道:“封老板似乎对海上诸事颇多了解?”
      封老板淡笑道:“跑过海上生意,自然要知道一些。”
      燕歌道:“海上风云变幻莫测,又岂是我等凡人所能尽知尽料。”
      封老板叹道:“是啊。只有在海上,在大漠、莽原、深山……人才能格外清楚地发觉自己的渺小。曾经有人对我说,海洋和沙漠并没有什么不同,当你身处其中时,都是一样的无助与绝望。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去西陲,观长河落日之胜景。”
      燕歌曼声道:“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我虽没有去过边关,却也多少想象得出,那一定是个很荒凉、很寂寞的地方,那里的人生活也很艰苦。”
      封老板饶有兴趣道:“你的名字很有趣,就是从这首诗来的吗?”
      燕歌道:“我的名字当然是我爹取的。”
      封老板道:“他是位戍边将士吗?”
      燕歌缓缓摇头。
      “家父当过几年文官。”他的嘴唇紧抿成一线,“也只当过几年而已。”
      封老板自觉失言,于是微笑着闭上了嘴,向燕歌点头示意。
      “抱歉。”
      “不必。”燕歌道,“封老板是如何想来凑这个热闹的?”
      封老板道:“如果我说是受邀而来,你当然不会相信。”
      燕歌沉默,沉默的意思就是肯定。
      封老板道:“你是官府的人。”
      燕歌仍是默认。
      封老板道:“云中岛是个神秘的所在,神秘又危险。在这片海上,它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这些人被吸引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欲望、是贪婪,也有的是忌惮。”
      燕歌道:“那么,你们是后者?”
      封老板道:“或许兼而有之。”
      燕歌忽然道:“我们好像还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封老板抖了抖衣袖,笑道:“封吹雨。夜阑卧听风吹雨。”

      第五段对话在晌午。对话的双方是燕歌和汪海涛。
      汪海涛也在凝望海面,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
      “南海都在什么时候起雾?”燕歌走上去问。
      汪海涛道:“正是在春季……但今年的雾本已该散了,之前我也并没有要起雾的感觉。”
      燕歌道:“起雾也会有感觉?”
      汪海涛道:“你若也像我一样,在这里熬过半辈子,就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燕歌道:“我此前虽从未见过海,却也听说过,海上的风浪云雨,全凭老天爷心情。”
      “是啊……”汪海涛长长喟叹一声。
      燕歌好像是头一次发现,这汉子眼中的精光仍然闪亮,却好似已被某种强大而恒久的力量——时间所催逼,以不可逆转的态势衰弱了下去。他的脸上好像忽然多了几条皱纹,原有的则更深;宽阔的背影在这四月温暖的海风里,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燕歌……呵,是个好名字。”他笑着拍了拍燕歌的肩膀,“趁年轻,好好干,干点什么都好,别让自己后悔。”
      燕歌应了一声,又问道:“单按时节来看,南海在这时起雾,并不是特别值得奇怪的事,是么?”
      汪海涛摇头道:“到四月都是南海的雾期,只因时年才有差别。”
      燕歌道:“那个封老板,说话有一点口音,你听得出是哪里人吗?”
      汪海涛道:“他身上有这片海的味道。他至少在这里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不确定到底是哪里的人。怎么了?”
      燕歌道:“没什么,我只不过觉得他好像对海上的情况很了解。封吹雨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汪海涛摇头道:“只怕这也不是他的真名。”
      燕歌沉吟着:“那么……夜阑……叶。”
      他忽然抬起头,失声道:“是不是有个……”
      “飞仙岛白云城。”汪海涛道,“白云城城主府方圆五里内,所有人都姓叶。”
      “你说他是白云城的人吗……”
      汪海涛摩挲起胡茬,没再说话。

      第六段对话也在晌午。对话的双方是封老板和花清露。葡萄美酒夜光杯。
      “封老板好雅兴。”
      花清露轻摇酒杯,叹息一声。
      封老板道:“柳夫人缘何叹气呢?”
      花清露道:“你认不出我么?”
      封老板微笑着,反问道:“你认不出我么?既然如此,又何必说破。”
      花清露道:“我有些想不通,是这天下太小,还是江湖太小。”
      封老板道:“这江湖不小,天下更大,是这片海小了。许久不见,二小姐风姿更胜从前。”
      花清露道:“客套话便免了罢,叶管家。”
      封老板道:“恕在下冒昧,花家怎会涉入此事?”
      花清露道:“你多心了,此行与花家无关,我与七童都是受友人之托而来。”
      封老板欠身道:“果真如此,便是在下失言。”
      花清露道:“花家只做生意,白云城内部的纠葛与我们无关。只要叶家不将三处商港全数让出,我们没有理由偏向长老会——莫非六叔公又擅作了什么主张?”
      封老板道:“夫人明眼。”
      花清露道:“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哼……我们一向对白云城的贸易十分看重,还请叶管家宽心,我回去会如实向家父反映,谅想这次也无人再袒护于他。”
      二人碰一碰杯,各自转身离去。

      “第七段对话在傍晚。对话的双方,是从遥远归来的复仇者,和浓雾之后未知的存在。”
      说书人搁了笔,纸上的字迹在风干后慢慢消失。
      他挺直脊背,走上甲板,走到无人处,对着涌动的云雾谈话:
      “你的手已伸得太远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别得意得太早。”他的神情阴沉下去,蜡黄的脸庞呈现死亡的灰败,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可怖,“我迟早会了结你,了结这一切——而且是一定,一定会是我了结你。”
      “因为你无情,而我不要命。”
      这句话他一字字地从牙缝里挤,到最后,他的声音竟似有些变了,不再苍老,不再嘶哑,反而很饱满、很年轻。
      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响动,说书人弓下背,转眼又已恢复平常。他蹒跚地向船头走去。燕歌正站在那里。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燕歌问。
      说书人笑道:“聪明的问法,直接咬定我和别人说话了啊,燕捕头。”
      燕歌道:“难道你没有吗?”
      说书人撅起胡子,装模作样地想了片刻,道:“没有。”
      燕歌道:“我耳朵不聋,你没有和人说话,难道是在和鬼说话不成?”
      说书人大笑道:“还真叫你说对了,我就是在和鬼说话。”
      燕歌道:“哦,什么鬼?”
      说书人道:“索命鬼。”
      燕歌道:“索谁的命?”
      说书人慢吞吞地抬起手,指向燕歌,又在空中像是胡乱点了几下。
      “你的命、陆小凤的命、花满楼、西……嘿,还有很多人的命。”
      燕歌皱眉道:“为什么?”
      说书人道:“也许因为你们对他有威胁,也许因为你们会挡他的路,也或许什么都不因为,就像人类踩死蚂蚁,也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又道:“你现在应该知道几份请柬的来历,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杀他们的人是云中岛一路,云中岛又为什么还要给死人送请柬?”
      “为什么?”燕歌只有像个傻子似的问。
      说书人抬起眼,微笑道:“因为你们的请柬是我送的。”

      (敬请期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章九 七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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