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弥漫》魔鬼西

63、第六十三章 简单爱

　　夏至坐在电脑前面，用手指轻轻敲打着键盘空白的部分，反反复复。说起来，这么正规的表白，实属她二十几年人生的头一回。房间里暖气很足，夏至就只穿了及膝的睡裙，套了一件开身的毛衣。本来刚和父母侃完大山进来书房的时候，她还高高地卷着袖子。而这会儿，却冷得搓起手来。可是，比起手脚冰凉，面颊发烫似乎来得更为真实，还有脖颈处疾速跳动的脉搏，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奇怪的状态，紧张，超过了其他任何一种感情。

　　她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她了。那时候的夏至爱憎分明，对她反对的事情，从来不留情面。那时放假林清渊约她出去，她可以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丝毫不会考虑要顾及他的心情。如果现在换了是那个时候的她，看了这样一番话，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来一句——你凭什么这么讲？但是，她已经不会了。这些年来，身边的人，身边的事，都会让她无时不刻在反思。反思她自己的感情，她朋友的感情，陌生人的感情，比如说她和周铭磊，她和李苍宇；比如说高淑雯和肖剑，张亮亮和思达；还比如说老方，尺人。。。。。。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让她一点一点地明白，感情里面，人人平等，没有人该为对方付出些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理所应当的拥有什么。每个人的倾心都是有尊严的。所以，即使不能接受那真心，但也万万不可践踏。

　　更何况，从林清渊认识她到今天，已经有了八、九年之久。其实，周铭磊说的对，她是一个迟钝的鸵鸟。对于自己不关心的事情，她是真的迟钝。和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少怀疑些什么，大部分友好的举动，在她看来都很正常——朋友嘛。就和她反反复复的教育关彧的一样：别人无非多和你说了两句话，你以为他要追你啊？而有些过分的关心，她则会摒着鸵鸟原则，简简单单的，就过滤掉了。

　　不过，对于林清渊，夏至想，她其实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不只是情人节和醉酒那次，以前许许多多的琐碎小事，她再迟钝，也会怀疑。只不过她当他是朋友，非到迫不得已要狠狠拒绝的时候，她一般就躲，躲得远远的，不去碰。之后林清渊终于没有了任何暗示的时候，夏至还曾经想过，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本来就没那意思。于是，又无忧无虑的跟他相处。

　　可是，事情却完全出乎自己的想象。夏至鼓起勇气又从头读了一遍林清渊的话，才发觉仿佛在看第一遍的时候，从他第四个短句说“我喜欢你”之时，她的思路就被电流微微的击穿了。之后，他一点一点剥茧抽丝的讲来，她有种不可承受的感动。

　　他一直不敢明确的说喜欢她，他骗她说他在泡妞，这都只是为了让她放心的跟他做朋友。这样应该是痛苦的吧？而且，当他知道她和李苍宇分手之后，当他微微的暗示失败之后，当他清楚地知道她们两个不能再进一步的时候，那该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但他真的是了解她的，如果他在早几年时捅破了那张薄薄的窗纸，她也许真的会不再理他。夏至蹙了眉头，觉得那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己，还真够狠决。同时，她有种深深地歉意。

　　网络的两端，都沉默着。一端不知所措；而另一端，一分一秒的数着，忐忑不安的胡思乱想着，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夏至看着电脑屏幕，峨嵋山上无差别的头像还是亮的，却再没有说话。夏至又想起来高中时的点点滴滴，课上课下，上学放学，其实，那时候有林清渊在左右，生活是快乐的。只不过，她只把他当兄弟，从当初到现在。

　　夏至的手微微回了点温度，她很想故作轻松的调侃一句，三生有幸，能结识林大侠。可她考虑再三，还是规规矩矩的写道：谢谢你，咱们是好哥们。然后，一个回车，发了过去。

　　林清渊看到桔子童话头像闪起，犹豫着。他等她回答，漫长的就仿佛等了一个世纪，而现在等到了，却没有勇气去看。他的手一直徘徊在电脑的开关上，他很想直接按下去，去睡一夜什么都不想。但终于，还是双击了那个小小的橘红色头像。

　　谢谢你，咱们是好哥们。

　　心头似有巨石撞击。八年多了，他压在心头的话终于说了，她没有走，但终究，他们只是好哥们。不过人生如此，缘深缘浅，不能强求。

　　如果我退回到
　　好朋友的位置
　　你也就
　　不再需要为难成这样子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舍得让你
　　所以愿意不牵绊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林清渊闭了眼睛，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想：终于，走到了这样一天。纷杂的记忆盘旋在脑海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快乐的。

　　夏至躺在床上，不能成眠。她终于拿起手机，给周铭磊发了一条短信：我不是鸵鸟。林清渊是我的好哥们。我以后还可以和他联系么？

　　周铭磊看着这条短信，心情复杂。他敲了一大段文字，又逐个删掉，只写了简单的一句话：那要看你的表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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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假之后夏至回到学校，出奇的忙碌。课倒是上完了，但课题组里的项目，追得很紧。好在学生们已经大三了，班干部们驾轻就熟，学生会也开始像摸像样的组织新生一起准备新一届的冯如杯了。夏至有种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喜悦，所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忙活那成山的代码。

　　这个项目是和内蒙政府合作的，所以相对正式。前前后后做了一整年，现在到了验收的时候。那边的领导要求乙方出人到当地，参与软件的部署还有审核的整个流程。导师年纪大了，自然去不了，就派了设计这个系统的师兄。后来老先生想了想，又加了一个夏至，想着她的口才好，验收时，师兄把关技术，夏至来主导讲解。而且，一个女生，会给甲方乙方之间缓和许多气氛。

　　这算是夏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差了。不过还来不及高兴，就得知那个偏僻的地区，不通火车，只能坐长途汽车。而且，路途遥远，路况凶险。周铭磊得知以后颇为担心，他说，干脆咱们自己出钱坐飞机去得了。夏至大笑。因为坐飞机也只能到内蒙省会，然后再坐长途汽车。。。。

　　于是，夏至和师兄整理了各种需要的物资，就背了包袱，去车站赶车。上了贼船，才发觉，情况比想象的更糟。三月的天气，大巴没有暖风空调。十二个小时的车程，中间只停一次。谁想上厕所，谁就跟司机说，荒郊野岭，随时停车。夏至倒是不怕危险的，但她怕冷。半夜里，车在张家口的一个餐馆停下，偌大的一个场子，空旷得紧，只有一个小小的门脸是餐馆。大调角，是小时候操场上那种漆黑的砖砌厕所。一车的人都挤在餐馆里吃饭，夏至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跑到大巴上拿了备用的厚毛衣，厚毛裤，一个人穿过场子到厕所去换。至少两百米周长的地方，只有一盏小灯，挂在电线杆上。月黑风高，夏至有微微的紧张，却夹杂着丝丝的兴奋：这分明是新龙门客栈嘛。。。。。。厕所里，有月光透进，不至于掉进坑里。夏至匆匆换了衣服，赶紧跑了。天气冷，其实色狼也不愿意出没。

　　到了目的地，已经是凌晨四点。夏至和师兄按照地址找到了接待方的宾馆，草草安顿了。之后的三天，总算没受太多的罪。项目验收进行的很顺利，最后一天，基本上没什么事，他们还跑到街上买了点酸奶疙瘩。而且，每天早晨都能在宾馆的餐厅喝到新鲜可口的奶茶，夏至很满足。

　　不过这几天，周铭磊一直不怎么踏实。八十年代的时候，他妈有一次到内蒙拍戏，遭遇了土匪。虽然后来有惊无险，可还是给周铭磊留下了阴影。所以，夏至越是安慰他说：不要怕，我很健壮，他就越是害怕，很担心夏至因为胆子太大反而疏忽了，遭了麻烦。

　　一直到他们终于说买了返程的票，要回来了，周铭磊惴惴的心才算放下了一半，他计算了时间，又问了地点，说：我去接你。

　　又是十二个小时的长途，还是没买到卧铺，所以还是软座大巴。去了一趟内蒙的深山以后，夏至和师兄觉得自己明显变豪放了。回程的人不多，他们索性到车子后面，一人占了一排座位。整个人躺下，腰架空在中间的过道，上身在一边的座位上，腿搭在走道那边的座位上。软座就那样变成了卧铺。回程还增长了经验，夏至灌了满满一壶的热奶茶，从上车就抱着，暖暖的，甚是开心。

　　周铭磊却不开心。夏至不顾形象的埋头大睡的时候，周铭磊却一直睁着眼睛，熬到了凌晨四点，终于忍无可忍跳起来，穿了衣服，开车去了长途汽车站。五点多，天还黑朦朦的。周铭磊远远的盯着大巴上络绎下车的人。一直看到夏至穿着火红的羽绒服，睡眼朦胧却身形矫健的跳了下来，他才彻底放了心。师兄拿了大包小裹得电脑和材料，所以，周铭磊叫他一起上了车。

　　说起来，夏至是第一次坐周铭磊开的车。车是家里的，周铭磊也有驾照。偶尔周末和家长出去，他会来开车。不过他很少开到学校，觉得太招摇。夏至虽说一直野着胆子，但这几天她的神经不是不紧张。这下看到了周铭磊，就像看到她妈一样，坐在车上没说几句，就又睡了。

　　周铭磊说“到了”的时候，夏至很不情愿的揉着要折了的脖子坐起来，把书包拿好，说“拜拜”，然后就开了车门走了。可她站在车外，抬头看面前的楼房，却觉得怎么都不对劲：怎么这么新呢？旁边的食堂呢？周围的自行车都被偷了？？周铭磊不动声色的下了车，笑着揽了夏至的肩膀，“走啊，自己家不认识？”

　　夏至一激灵，睡意全无。这是周铭磊的家。夏至睁着一双凹陷的眼睛，责问道：“你干什么啊？我要回宿舍。”

　　周铭磊往她的耳边凑了凑，“别喊了，别人还都没起床呢。”他抽了一下鼻子，“你看你满身都是长途车的味儿，你现在回宿舍去哪洗啊。”

　　夏至怔住。周铭磊知道她爱干净，所以专门捡着七寸捏。夏至眯了眼睛看周铭磊，思量片刻还是冲着车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那我也要回去，我才不要见大美人。”说完了，她又突然站定了，回头不好意思地看周铭磊。“大美人”是她给宿舍里人讲事情的时候，对周铭磊他妈的代号。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今天一着急，脱口而出。周铭磊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两步走来又抓了夏至的胳膊，“快点吧，大美人早去她们乡下的房子住了，谁想见你。”

　　夏至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猛抽了一下鼻子。她本来在车上睡得混沌，不过刚洗了澡，又一下子闻到清新的黄瓜和浓郁的香油味道，麻木的味蕾一下子被打开了。她循着香味来到了厨房。周铭磊依然穿着浅灰的套头毛衣，只是换了家居的裤子。他正站在炉灶前，煮面。小锅上方腾起皑白的水汽，雾腾腾的一直延伸到周铭磊微翘的睫毛。他不曾眨眼，专注的轻轻搅拌着锅里的面。

　　周铭磊发现夏至在门口，抬起头来，很自然的说：“洗完啦，舒服吧。面就好了。”说着，关了火，走过来轻轻亲夏至的额头。

　　他们一人坐在桌子的一角，每人手里都捧着一碗香喷喷的面。夏至低头去看，虽然就是普通的方便面，但是又怎么看都不太一样。面里有两条旋了刀花，炸过的火腿，还有一个白胖可爱的荷包蛋，边上则有一丛翠绿的黄瓜丝和葱段。夏至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小心的喝下，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暖和的舒服起来。爱了几天的奶茶，现在怎么都想不起味道。

　　夏至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喝汤，一直到氤氲的蒸汽模糊了她的眼镜。她微微抬起头来去看周铭磊，对方正狼吞虎咽的吃着。夏至问：“你做饭这么好吃呢。”

　　周铭磊抬头看她，他和她一样，眼镜上蒙了薄薄的雾气。他嚼完了嘴里的饭，伸手去摸她的头，“喜欢吃吗？”

　　夏至说，“嗯。”

　　周铭磊摘了眼镜，放到一旁，凑近了低头看了看夏至的碗，突然伸手夹了一根火腿肠走，“吃这么慢。”他把火腿肠放到嘴边，发现夏至居然没有凑过来抢，他顿了顿，一本正经的说，“喜欢的话，以后都做给你吃。”

　　夏至鼻子酸起来，她想说，你就用方便面养我，也太便宜你了。但她知道那不是她本意，所以，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却只是低头挑了晶莹剔透的面条，送进嘴里。那一刻，她觉得幸福其实可以很简单。

　　曾经那么疲惫那么累，可是面对这简简单单的面，晶莹剔透的幸福，曾经怎样，都值得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原来的很多纠结和计较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夏至曾经觉得周铭磊心思很粗，粗到从来不目送她离开，粗到一直大大咧咧的和女生交往，粗到不知什么时候就得罪了夏至，也粗到想了个点子就傻呵呵的去贯彻，居然为了赌气瞒她四个月，不告诉她自己考研的事情。

　　但她看着他煮面的动作，她闻着葱花和香油的味道，她就这么和他在一个冬末的清晨坐在餐桌旁开着一盏小灯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她很想一直这么坐下去。

　　女孩子都喜欢看言情小说，为里面至死不渝、神魂颠倒的爱情所感动。但其实，现实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却有一个男孩子为了你宁愿顶着寒冷早起去接你，然后煮上一锅美味的面。这样的人生和爱情，谁说不如故事里讲的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