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诡谈》霜枝

3、画影

　　笔尖辰砂摇摇欲坠，纸上缀着落梅星点。枝桠探头，枝上缀着红梅点点，枝下女子踮着脚尖凑在花前捻着枝尖似在嗅着梅香，那女子身着粉衫姿态窈窕身段绰约，端的是瑰姿艳逸，偏偏面部一片空白，衬着颇是诡魅。
　　执笔的指尖微颤。
　　——啪嗒
　　朱红滴落，填补上那片空白。
　　苏衍锁眉几番审视，终是失却耐性一甩笔，将那副画拂落一旁，转而拾起桌上闲书。

　　窗外正是秾华绮景，好时节。
　　纸上艳影微晃，趁着苏衍不注意的时候，那画上女子竟是活了起来，纤纤柔夷拨弄梅梢，轻轻折下枝头一点。

　　苏衍草草翻阅了几页，又没了兴致，丢下书，再捧过那副画正待寻思弥补，就见着画上那女子已是拈花而立的姿势。
　　苏衍啧了声，微眯起眼细细端详番，手指垂落轻抚过女子执花葱指，苏衍微扬唇角，画上花枝似随着那他的动作而隐隐颤动。

　　“二少爷，樊老爷派人送还青锋。”门边响起贴身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凝睇。
　　“哦？进来罢，”苏衍抬眼扫了眼墙上，他辰时练完剑可不就把青锋挂到了那处，这会儿它怎又长脚跑了，“我的青锋怎得跑到樊爹那儿去了？”
　　贴身小厮推开门，捧着青锋小步奉到他的面前，“小奴不知，听说樊阁那今日闹了些事差点惊了樊老爷的魂，这会儿正请大夫看着。樊老爷还说，多亏了少爷离这把青锋呢。”

　　苏衍双手接过青锋，那剑不知去哪沾了明媚，暗青仍旧，呈在手里越发澄澈剔透竟能透过剑身看清掌心纹路。
　　苏衍曲指弹了弹剑低笑，“你这家伙又乱来。”
　　青锋应击发出一声清越激吟仿若附和。
　　手指摩挲着剑身络痕，忽念起晨间见着那孩子，他不由添了句，“樊爹新认的那孩子怎么样了。”
　　小厮偏头想了想，“啊，是那个鸢少爷吧？听说惹了樊老爷，被关禁闭去了。”
　　苏衍扬眉，“发生何事。”看那孩子弱猫的性格，怎么也会惹到樊爹？
　　“好像跟闹的那事有关吧，”小厮搔搔头自个也闹不清，“诶，我这就去给少爷问问。”
　　“不必。”把青剑递到小厮手里，“把青锋放回去，我自己去看看那孩子。”甫起身，衣袂掠过沾到画上辰砂泅红寸点，苏衍懒得管，径自而去。

　　小厮一人留在房内正垫着脚尖将青锋挂回墙上，余光中忽现抹艳红晃动，吱呀一声门缓缓，小厮骇得慌忙转身，身后空荡，然而门吱呀吱呀晃荡不已，似有人刚从那经过。
　　他不禁想起樊阁那些诡闻怪谈，心惊肉跳之余脚下绊了个踉跄匆匆奔出屋内。

　　空无一人的屋内有风悄然，撩帘动窗，书桌上那本闲书哗啦啦合上了，那副丹青迎枝艳梅款款摇曳，画中拈花女子竟是不知所踪。

　　※ ※ ※

　　思过房地处甚偏，终日昏暗不说，又只在紧连柴房处开了扇小窗，形容无用，陈设更是简陋，一张窄床再无其他。
　　时近申时，日头西偏，再照不到墙隅。

　　樊鸢瑟缩在床角不住发抖，早间那一幕幕已烙印脑海，阒暗里恐惧更加肆无忌惮，满脸腐肉张牙舞爪的樊夫人仿佛一直近在眼前。
　　昏暗犹如匍匐的巨兽贪婪的吞噬每处角落。
　　樊鸢捂住脸不敢再朝黑暗处多看，神情泫然欲泣，如同软茸茸的弃猫崽子稚嫩的惹人心怜。
　　从他被关进这里那刻起，时间就像是停驻了，周边寂无人声，唯有蛩鸣窸窣更添阒然。

　　咔哒。
　　轻盈脆响，窗那边传来的，像是有人试图从外面将窗推开。
　　樊鸢惊坐起，战战兢兢望着那扇小窗。
　　是有人来看自己了？心惶然间又多出了期望，也许是管家爷爷？差不多也该到吃饭时间了吧。管家爷爷给自己送饭来了？
　　樊鸢暗自琢磨后轻声开口唤道，“管家爷爷？管家爷爷！”

　　哒、哒、哒。
　　有节奏的敲击，似是应和，窗外边的人轻叩着窗子。
　　“管家爷爷！”樊鸢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赶忙手脚并用爬下床穿起鞋子就要跑去开窗。

　　不对！
　　脚步骤止，仿若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樊鸢只觉的从头到尾寒了个遍，把他关进来时候管家爷爷有说过！小窗那边紧邻着是柴房，中间就算隔有缝隙也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人，那——会是什么东西？
　　仿佛又看到了樊夫人那张充满怨毒的脸，樊鸢退后几步抓起床头摆着的烛台，紧盯着那扇窗。

　　嘭嘭嘭！
　　像是等不着回应，窗那头的人终于不耐烦的重重拍起窗来。
　　小窗承受不了重力，锁扣咯噔应声脱落，小窗被拍出了条极窄的缝隙，尽管在黑暗里，樊鸢也能清楚的看到，一双纤白宛若玉葱般女子的手捻着花瓣揉碎洒落进屋子里。
　　随着花瓣的落地，梅香若潺潺流水般涓涓浮慢小小的房内。

　　吱呀，门被推开的声音。
　　“砰！”脑里紧绷的弦彻底断了，樊鸢猛地将那烛台砸了出去正中窗子，那双手像是跌裂的瓷器，碎痕瞬绽，消失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