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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格林，对于你的上一封电邮，我深感痛苦和失望，事过已久，你依然用妈妈的自杀为武器攻击我。想必你一定猜到了，而我也在此向你坦白：我与那个人开始了正式的交往。我和他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久，那种亲切感和安全感却一直陪伴着我、让我迷恋不已，待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产生了占有欲和依赖。或许，你觉得这听起来十分愚蠢和荒谬，然而我下定了决心。我想和他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这是无人可以阻止或改变的，因为我第一次如此在乎一个人，那是结合了朋友、亲人与爱人的感情。
我猜，读到这里，你一定在发火吧。我不会道歉，即使我想这么做，可是，我知道没有那个人的我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他，我会痛苦，会心碎，会绝望。格林，我希望你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不可能有任何结果，我也无法回应。为何你不尝试着放下它？
你真挚的，萨缪尔”
Seth的老家在一个名为Opoczno的小镇，距离弗罗茨瓦夫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萨缪尔下车时屁股都坐麻了。街道上人很少，建筑物也不多，公寓楼鲜少有新建的。Seth带她去超市买了些水果和啤酒，紧接着开往父母家。
“我觉得大家在看我。”萨缪尔拽拽Seth的手。
“我怎么不觉得。”
“万一他们认出我不是波兰人了呢？”
“我觉得捷克人和我们之间没有太大区别。”
“有的，额头没有你们大。”
对方竟无言以对。
萨缪尔拎起水果，跟着Seth走进一幢公寓楼。这幢公寓只有三层楼，顶层的层高比楼下两层大些，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四层楼。
“你父母会说英语吗？”
“不会。我祖上有捷克人血统，你说捷克语也行。”
结果她坦诚相待：“我基本不会捷克语。”
“你不是半个捷克人吗？！我的天，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布拉格生活的……算了，我给你们当翻译吧。”
他在口袋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把钥匙，看来是真的不大用。两人刚进屋就受到了热情欢迎，萨缪尔被Seth的妈妈抱了个满怀，紧接着，这位好客的女士端出大盘甜食招待她，嘴里说个不停。萨缪尔求救地瞧着Seth，对方翻译道：“她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她要给展现下厨艺。她做菜很好吃。”
“我哪里瘦了嘛。”
“她还批评我了，说我不应该让女孩子拿重东西。”
“你妈妈真好。对了，你爸爸呢？”
“大概在朋友那儿。我问问。”他转向他妈妈，说了一堆波兰语，萨缪尔只能听懂“Nie”和“Tak”，顿时觉得信息量十分庞大。见她发愣，Seth拍拍她的头，说：“我爸在超市。我妈准备让他买牛肉回来，她想给你做煎牛排。”
“为什么啊？太麻烦她了。”
“‘Dominik终于带女朋友回家了’，她这么说的。她喜欢用中间名称呼我。”
“她还说什么了，Dominik？”萨缪尔故意以相同的方式称呼他。
“在夸奖你，她说你是个迷人的姑娘。她觉得你像只小鸟，跟我寸步不离，看上去可爱极了。事实上，我也这么觉得。”
萨缪尔看向Seth的妈妈，她正在冲自己微笑，便小声地用生硬的波兰语说了句“谢谢”，然后又看看Seth，对方拍拍她的头：“好孩子。”她高兴得眼睛都在闪光。
Seth跟他妈妈用波兰语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就牵着萨缪尔去客房了。他稍微收拾了一下，说：“我们今晚睡这儿。”
“你一直跟你爸妈住一起？”
“怎么可能。我总在外面巡演，难得回家看望他们，而且这次带了女朋友回来。我妈特别喜欢你，我之前的女朋友都被她嫌弃。她看人很准。”
萨缪尔有点得意：“因为我是好人。”
“因为你是个小傻瓜，太实在了。”Seth拍拍她的脑袋。
“对了，你的前女友都长什么样啊？”
“现女友不都是对前女友避而不谈的吗，你怎么一脸期待……”
求知欲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她追问：“好看吗？都是波兰人吗？是做什么职业的？是演唱会上认识的吗？”那模样活像做人口调查的政府员工。
“你的问题太多了，一个个来。”
她来了劲：“我要看你的前女友的照片！”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还留着前女友的照片……”Seth无奈地摇摇头，说：“我早就把照片删干净了。”
“那……我们去Facebook上找找看。”
“你这姑娘真是执着。”自知拗不过她，Seth登录Facebook搜索了一番后找到了前任的主页，萨缪尔激动极了，将对方的照片翻了一遍后还称赞她长得好看。心想着“什么鬼”，Seth抢过手机、退出页面，说：“你比她好看。”
她笑起来暖暖的，小半张脸埋进围巾里，像只毛绒绒的小动物。她问：“我真的好看吗？”
“我以为你对自己的外表很自信。”
“有时还是挺自卑的，嗯。”她搂着Seth的手臂，靠在他身上。“小时候，班里的同学总嘲笑我，只有格林挺身而出。你知道中学生可以有多恶劣吗？我那时几乎天天哭鼻子，格林便安慰我。你有没有被欺负过？”
“没有，一直都是我欺负别人，你以为我很好欺负啊？”
“原来你这么坏。”萨缪尔故作惊讶。她任由Seth亲吻自己的手，这样亲昵的行为让她心满意足。“可能是变化太大了，校友会时，没人认得出我。我那时可胖了，大学前的暑假才开始减肥，大学期间也没敢松懈。”
“那我一定要看看你中学时什么样。”
萨缪尔很大方地打开手机相册。说实话，她中学时确实胖，但是并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留着不长不短的蓬乱头发，像个假小子。按照萨缪尔现在的身材和脸型，很少有人会觉得她以前是这副不起眼的模样，除了发色，没有人会愿意多看一眼学生时代的她。
Seth故意难以置信状，问：“克洛斯霍尔小姐，你的秘诀是什么？难不成是药物？”
“是锻炼和控制饮食。”萨缪尔戳戳他的肚子，“我几乎天天晨跑半小时，要试试吗？不过，我一点儿也不介意你的身材，抱起来太舒服了。”说着就上手拥抱他，“而且很温暖。”
“你闻起来像只羽毛蓬松的鸟，在太阳里沐浴了很久。”
“天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诗意了，Patryk？”
“跟一个小艺术家多相处几天，任何人都会有所改变的。”
她忍俊不禁。
“萨缪尔，你看到了我跟前任的合照了，对不对？”
方才浏览时，萨缪尔瞧见了那张拍摄于三年前的合照。照片里，两人相依坐在阳光中，看上去十分和睦。虽然知道那是他的前任，但是她依然尝到了嫉妒的滋味，苦涩、辛酸、陌生。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嫉妒什么人。她害怕了、退缩了，因为这味道如此恶毒、可憎。
“别生气，也别嫉妒，好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留着照片，但是我和她从分手那天后就再也没联系了。”
嫉妒会毁了我。她想。
于是，她否定了：“我没有嫉妒。”
Seth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晚上，萨缪尔见到了Seth的父亲。与他的母亲一样，他是位和善的老人，不会说英语，用波兰语将她好好夸奖了一通，萨缪尔便用已经有些标准的波兰语回应“谢谢”。Seth继续充当翻译：“我爸也觉得你很好。”顿了顿，他嘀咕：“怪了，怎么都喜欢你……”
“嗯？这很奇怪吗？”
“他俩都不喜欢我的前任，我就没见过他俩这么看好谁。”
萨缪尔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了：“因为我讨喜。”
“嗯，对，你最可爱。”Seth刮了下她的鼻尖，紧接着吻了她。
“啊、你怎么这样……你爸妈在看我们呢。”她的脸红了，“他们肯定在笑话我俩……”
“不，我的小姑娘，他们在为我高兴。”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你的前任们？”
“我妈妈看人很准，我说过的，对吧？她有次跟我说，Dominik，那女孩根本不在乎你，她的眼里没有你。没过几周，我们就分手了，因为她喜欢上了别人，确切地说，她从没真正喜欢过我。你瞧，我妈妈很聪明，对吧？”
“哦，可怜的Dominik，你该不会哭了吧？”萨缪尔摸摸他的脸，狡黠地笑了。
“怎么可能。我其实很庆幸分手了。”
“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演唱会后台，她是另一个乐队的实习巡演经理……萨缪尔，吃点牛肉，别光顾着听我说故事。”他切了快牛肉给她，“我们没了感情，就这么简单。”
“我有个猜想：你刚开始喜欢她，她从没喜欢过你，但是跟Behemoth的吉他手交往在她所在的圈子里是件值得炫耀的事。”
Seth咋舌：“我的天，你这个聪明的小家伙。”
“毕竟比你智商高。”
再不稍微“教训”她的话，她都能翘尾巴了，于是，Seth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她气呼呼地瞪他。
“对我说实话，小姑娘，你真的不介意那张照片吗？”
她别过脸去。“又不是你发的，我介意什么。”
“萨缪尔、我的萨缪尔，你太不擅长撒谎了。告诉我，好吗？”
自知瞒不过他，萨缪尔老实交代了：“我的确嫉妒，因为你俩在照片里看上去那么……相配。我害怕，Patryk。”
“我是你的，小姑娘。”他真想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
“对不起，我没什么安全感。”
捏捏她的手，他说：“我能理解，所以别自责了。”
这时，Seth的父亲喊了他一声，说了一串飞快的波兰语，紧接着冲萨缪尔举起酒杯。Seth微笑，向萨缪尔解释：“他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说，我们寻找了太久才遇到彼此，他会一直祝福我们。”
萨缪尔有些忸怩，冲老人点点头，真挚地说：“Dzikuj.”
晚饭后，两人回到客房，Seth坐在床上，拍拍身旁的位置，萨缪尔有了不祥的预感，但是仍旧老老实实地坐好。Seth神情严肃：“我跟我爸妈坦白了你的事。”
“嗯？什么事？哪方面……”一个猜测一闪而过，萨缪尔都快冒冷汗了：“你跟他们说了我的病情？！”
“对，关于你的那些‘疾病’——抱歉，我不知道用什么词称呼它们显得更礼貌。”
这男人够胆大、够直接，萨缪尔想。我喜欢他这样，但是未必太快了吧，万一被他父母以为我会在犯病时欺负自己的儿子怎么办？虽然他们刚才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
见她不说话，Seth猜测自己做错了，不禁有些自责。这回，换做萨缪尔哄他了：“唉，可怜的Patryk，别难过，我没生气。尽管觉得有些早了，但是我们都明白，我的病是迟早要公布的，你的父母有权知道，更有权劝你三思和放弃……”
“我父母没劝我放弃，倒是挺为你惋惜的。对了，他们还看过你的画。”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萨缪尔会以为是做梦。
“他们难道不怕外人知道后胡乱猜测和散播谣言吗？”
“谈恋爱的人是我，不是我的父母，也不是你说的‘外人’。你是个优秀的姑娘，我俩很合得来也相互喜欢，所以为什么要纠结于‘别人怎么看’？”
她依然在犹豫和困惑。“可是……”
“小姑娘，为什么你觉得他们会劝我放弃？”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哪有父母愿意孩子跟一个精神病患者交往。”她想起了过往那些糟糕事，“至少，我的前任没有告诉过他的父母。我不怪他。他做出了自认为最好的选择。”
“那么，我不得不说，你的前任是个懦夫。这种隐瞒和区别对待只会伤到你。”
她垂下头，盯着脚尖，一言不发。
“觉得难受的话，哭出来会好受些……”
话音未落，萨缪尔拥抱了他，脸埋在他的颈间，眼泪落在他的皮肤上。他将她搂入怀中，一遍遍抚摸她的长发。
她并非不在乎，也没有完全原谅那种做法。她只不过习惯了假装轻松。
“不要再一个人承担了，萨缪尔。”
“好，我知道。”
“我在这里。”
“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