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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好久不见了，我十分想念你。我一切安好，医生减小了药量，谢天谢地，我不用天天吃药了，所以不要担心。提到药，你每天都按时服药吗？
我去了那场演唱会。谢谢你的票。尽管不知道你为何喜欢那支乐队——Behemoth，但是如果这能帮助你做到自我控制，我将很感激他们。我知道你是希望我去看看、去了解那只乐队，因此，我不会再阻止你去演唱会和购买CD。另外，我拍了些现场照片，你能在Instagram上找到，我洗出了一套附在信件中。
你真挚的，萨缪尔。”
得知Nergal突然对布拉格的摩托车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Seth觉得自己逃不过这事了，谁叫自己会捷克语呢。他深知主唱同志对于一个念头的执着，没人愿意多管闲事地跟其长途跋涉，更何况只是为了看摩托车。自认倒霉地，他跟着主唱去火车站。
到达布拉格后，Seth尽了职责将主唱带到现场，自己抽空逃离了吵杂的人群和几乎能掀开屋顶的摩托引擎声。他一点也不喜欢那地方，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对展会后的飙车活动擦拳磨掌的家伙，天知道他们干嘛非要来，直接上高速不是更简单？
在会场附近转了会儿，Seth搭车去布拉格市中心。东欧的城市比不上西欧的繁华，却有古老的韵味，尤其是布拉格，典雅、文艺。说实话，Seth更喜欢克拉科夫。不是有这样一个说法吗：如果在地图上用一个最小的圆将欧洲圈起来，克拉科夫恰好是圆心。Seth没试过，但是他一直认为克拉科夫是欧洲最文艺和美丽的城市，当然，这其中不乏他身为波兰人的自豪感。
他在街上转悠，误打误撞来到一所美术馆前，门口的广告牌上写着捷克语和英语大标题：“足以让你落泪的画展：黑色庭院”。背景是一幅风景油画，做了点模糊效果，看上去十分梦幻。他踌躇片刻，走入美术馆，意外地发现里面有不少人。他暗自庆幸这不是为了名流而举办的高档沙龙，否则自己这一身T恤七分裤一定会成为笑柄。
粗略环顾四周，墙上的化作让他迅速明白那句“足以让你落泪的画展”并非名不副实的夸张手法。每一幅画都是恢弘壮阔的风景画或者大型建筑构图，其中一幅描绘大海和灯塔的作品几乎沾满半面墙，人们犹如事先达成共识似的，在路过那幅画前停下来久久驻足、一言不发。Seth看得出，他们惊艳于作品的磅礴气势，他们的脸上满是憧憬。
“我的话，就不会看太久，整幅画略显单调。”
Seth一扭头，那个长着暗红色头发的姑娘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他先是一愣，紧接着陷入喜悦之中。他压抑住碰触她的冲动，问：“为什么说它‘单调’？”
“因为我画的时候没有认真思考自己到底该画什么。”
“你是作者？！”这太惊人了。Seth忍不住感激自己的好运，如此美妙的巧合恐怕不会有第二次。
“右下角有我的签名。不过别让他们知道作者在场，我不想走不掉。”萨缪尔显得有些焦虑。
“你之后还有安排？”
“不，人群让我烦躁。”
Seth又研究了一会儿，问：“你画了多久？”
“这幅吗？大概一个月。我有别的稿约，要不然就一次性画完了。你不看看别的画吗？”
“还有哪幅画是你的作品？我对绘画的兴趣有限，看看你的画就够了。”
她心中一阵喜悦，犹如被老师嘉奖的孩童般情绪高涨。她语速偏快地说：“《雾中灯塔》两边墙上挂着的都是我的画。”
指指左边墙上的一幅鸟类骨骼结构素描，Seth问：“那也是你的？你可没说过你会画这个。”
“很可怕？”
“不，很精美。你是学什么的？建筑、设计还是插画？”能精准地掌握细节、线条和比例，应该是学艺或者建筑类出身的吧，答案却出乎意料：
“生物工程。毕业后不想读研于是自学画画了。”
Seth的脑子空白了好几秒才回到现实。
“你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放弃大学专业的？”
“生物工程不适合我，画画更有趣。我猜你的大学专业也不是音乐类，怎么专注于金属乐了呢？我们没必要将自己贴上各种标签从而局
限自己，人生苦短，力所能及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美妙吗？Seth，看看这些人，他们不可能人人都是艺术家或者从事相关职业，但是绘画将他们带进了同一个世界，多棒啊，只有艺术才有这么强的力量。”
“你说得对，小姑娘，我们确实不该为自己设置界限。而你又设定了前提条件：力所能及。”
“做个认清现实的梦想家更合理。我们不能不吃不喝，对不对？”
“我赞成。我可以听你一直讲下去，不过，既然你不想继续待下去，我们可以先离开再做决定。”Seth说道，“能再见到你，我今天一定是撞了好运，或许该买张彩票。”
“我俩很有缘。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儿——我和朋友们的画展上。简直像做梦……”
“知道吗，萨缪尔，我那天很后悔。”
“后悔什么？”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后悔没跟你要联系方式。”
“你……很在意？”
“我欣赏你的才华，自然想更多地了解你。”
原来仅仅如此。萨缪尔暗自嘲讽自己的那点期待。可笑透顶，像个蠢货，她这样责骂自己。“那你在Instagram上关注我吧。”她有些不客气地说，然后将账号给他看。
Seth没有急于打开Instagram，问：“那个梦——它有再次出现过吗？”
“没有。我在现场对你产生的害怕真是莫名其妙，我想正式道歉。”
“不用担心，你那天道歉了。”
“Seth，陪我出去转转吧，我厌倦这里了。已经入秋了，今天是难得的晴天，布拉格的美丽足以让你窒息。”
“所以，你把不认路、语言不通的主唱扔在会场不管了？”
“他的英语足够好。更何况一定会有眼尖的歌迷自愿为他提供顺风车。”
萨缪尔被Seth的话逗乐了。她将他带进一家古典装潢风格的咖啡店，买了两杯浓郁摩卡。“希望你别介意，比起星巴克，我更喜欢街角的无名咖啡店。”
“我几乎不碰星巴克。”
她神情愉悦地：“好极了。”
接过咖啡，Seth顺便将她往人行道里侧拽了拽。“当心点。”说着，他把她换到自己的右手边位置，“小姑娘，你得当个称职的向导，其中之一包括顾及自己的安全。”
萨缪尔局促地看着他，有些期待。她知道自己在意这个人的言行举止，甚至会渴望来自他的更多的关注。
他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对了，你想带我去哪来着的？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是不是能看到天文钟？”
突然间，挫败感袭来，犹如涌动的暗潮，将她孤立于其中。她感到失望、无助，甚至是愤怒，那些情绪正在逐渐摆脱控制。医生说过，这种时候一定要想些美好的事情，她却偏偏做不到，尽管她明白自己比常人更需要克制负面情绪。
察觉到她的变化，Seth问：“不高兴了？”
她烦躁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别再戏弄我了，她想，别这样。
“如果你不想去天文钟，我们可以去……”
她粗鲁地打断他：“该死，别说了！能不能闭嘴！”
Seth僵住，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要这种暧昧的关系，明明连朋友都不是却让我有所期待！你是不是在怜悯我？！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她的眼中燃烧怒焰，神情凶恶，好看的脸庞因为愤怒和暴躁而拥有了一种震慑人心的美。
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小心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细长、白净，手指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那是纸张留下的痕迹。
“怎么突然生起气来了？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萨缪尔。如果我的言行让你误会，我道歉。你是个好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人，我想多了解你。”
她的态度逐渐软化了，眼里充满不安。她犹豫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与你成为朋友，可以吗？”
“可以。”也许这样比较好，她想。
“你也可以喊我Patryk，是我的真名。”
“Patryk，从没有人这样对我。”
“怎样对你？”
“被我莫名其妙吼了之后却没有生气。”
Seth耸耸肩，说：“我不容易被激怒。”
“……谢谢。”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他发出低沉的笑声，“萨缪尔，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没必要为小事道谢。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经常见面。”
“你不会觉得厌恶吗？”
“厌恶什么？你突如其来的怒火？我的确不该对你说些模糊的话，甚至不该擅自给你起那个暧昧的昵称……”
她下意识打断他：“不，我不介意那个外号。”
“哦，是吗？听上去让人欣慰。好了，我们站这儿够久了，路人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趁热喝点咖啡。我们现在去天文钟如何？”他笑起来如此温和，萨缪尔感到安心。
有一瞬间，她记起了她亲爱的格林，明明一点也不像——无论是外表和性格，可是她偏偏想起了格林。他们也一起驻足街角的咖啡店，一起前往天文钟。那天下着毛毛雨，格林为她撑伞，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他们曾像恋人一般亲密，又像恋人一般争吵、伤害。不管她如何否定他的感情，他依然一次次幻想不切实际的感情，这让她害怕和茫然不解。
眼前这个金发的波兰人不是格林，她不禁庆幸，却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两人一路上一言不发，很有默契，直到Seth的低声惊叹打破沉默。
萨缪尔看向前方，不朽的天文钟，像她第一次看见时那样，精准地记录时间的流逝。她失神片刻，缓缓说：“我第一次还是跟父母来的呢。他们曾在天文钟下接吻和拥抱，我那时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记得他们很快乐。”
“你的父母也在捷克？”
她指了下天空，温柔地说：“不，在那里。他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我很抱歉。”
“别说傻话，你没做错事。我妈妈去世后，爸爸在孤独中活了十几年，每年夏天来布拉格，一次次站在天文钟下想起妈妈。现在，他们在一起，不用忍受分别的痛苦。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Seth注视她，微微叹了口气。
“你接下来去哪？”
“没关系，不用急。你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萨缪尔点点头。他们又停留了几分钟，直至天色转阴。
离开天文钟，萨缪尔问：“Patryk，你觉得这世上有纯粹的精神恋爱吗？”
不假思索地，Seth否定了：“没有。过于理想化。”
“你居然用‘理想化’形容。”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就像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绝对纯粹的友谊一样。”
萨缪尔犹豫很久也没有提出那句卡在喉咙里的问题。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她都太害怕听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