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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人生若只如初见 ...

  •   2.

      粘稠的黑暗中明着一支火把,燃烧着发出火焰弹跳的脆响。

      远忆初手腕被粗绳绑在一起,她尝试在黑暗中适应以恢复视力。触觉在黑暗中格外灵敏,身后的墙很冰,她仔细摩挲粗绳,表面顺滑但用力按压能感到内部颗粒状的粗糙。在自己的认知里,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材质。绳端系了个据说是当地人捕熊用的结、最后用铁链拴在牢门上,她完全挣脱不开。幸运的是敌人似乎因为她是女人而怠慢——她的双腿并未被束缚。

      看守的护卫见她蠢蠢欲动便提着火把快步靠近,火焰映在她的脸上一圈明黄的光。然后见她并无挣脱的可能,又转身回到原处。她盘在脑后的长发已经在刚才被捕时的挣扎中散下来,垂在腰间,在潮热的囚牢里有些令人焦躁。

      远忆初稍动,右膝一阵骨节摩擦的强烈钝痛,她极力屏住呼吸才没让自己叫出来。膝盖错位,而且还能感到左额到下巴一片血液干燥之后的紧绷感,阵痛的源头在发际交界。

      她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墙上,任由寒意充斥四肢百骸。这样能让她冷静下来思考片刻。

      林饮不在这里。一阵明亮到灼热的光芒从那块晶体之中爆裂出来,她的意识须臾间被吞没。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关于第一次遇见阳光下的少年、第一次任务潜伏在夜夜笙歌的酒吧、第一次杀人手上沾的鲜血。梦变得昏暗压抑、疼痛到每一寸骨节像是被挤压碎,然后强制性地再度被粘合在一起。她感到窒息,似乎出现了幻像是爆炸前还在现场的男人口鼻冲出鲜血。而她抱着他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温度在流失却无能为力。

      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眼泪没有任何意义。但她突然酸涩到泪腺开始失控地分泌液体。

      远忆初从沉重的梦里挣扎着苏醒的时候,她已经被困在这里。第一反应当然是那个山洞里果然有隐藏的敌人,但情况似乎更为复杂。

      这里的人服饰奇异,和都市里的人们风格大相径庭。更像是未开化的土著部族里的野蛮人。

      武器装备甚至连手表已经被缴获,至今为止远忆初只见过两批巡逻的卫士,还有来视察的典狱长和助手。其中典狱长和他的助手服饰和卫兵不同,虽然皆是用动物皮毛简单缝制而成,只是上面的图形各异,似乎地位越高的人花理纹路越繁复。

      远忆初尽量用最轻的动作缓缓蜷缩起身子,以至能让手碰到左侧军用皮靴后跟藏匿的刀片。摩擦让脚下的皮草发出窸窣的声音,但是并没有引起狱卒的注意。她蹲起身,右膝的疼痛让她一阵阵发冷,但指尖已经碰到左侧军靴的表理。

      门外一阵人声鼎沸的躁动让她赶紧停住动作。

      外面的光线随大门的敞开刺进来,长时间在黑暗中,突然而来的强光让远忆初睁不开眼睛,只得连忙从扭曲的姿势跌坐回去。只听到一阵陌生语言的交谈,她费力的睁开眼。逆光中一个黑影走到牢门前,穿着厚重的皮裘,身后跟着几个人,停在那人身后,她猜测应该是那人的侍从。

      那人对自己开口说了句什么,是个低沉的男声。年轻但沉稳——二十多岁。见远忆初没有反应,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中原人?”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但十分流利。

      多年的训练让她很快适应了光线,昂头想看清来人的脸。厚重的阴影下依稀可见一个强壮高大的男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明显有异族人的特征。像是一尊雕像,没有任何表情。

      见她抬头,男人继续用汉话说,“女人,你是哪国的……探子?”

      她仍是不语,借着外面的光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是一间独立牢房,四面的墙壁上充斥着各式彩绘和图腾。图腾多数是牛和禽类还有竹,图绘的内容略略一扫大约是苦刑者服役的痛苦挣扎。情报快速收集,她想要赶紧判断出所在的地点。

      她昏迷前在昆仑山上空。这些人服饰奇异,如果是国内大约是在新疆或苗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掳到某个中亚国家。外面显然是晌午高挂的太阳,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对时间已经没有把握。凭他们会说汉话、和那一句“你是哪国的探子”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整个牢房只有一扇出口,可供人通过的窗也没有。远忆初掂量了一下,跟在为首的身后一共四名侍卫、再加上两个狱卒和一位典狱长。即使有枪她也不敢妄谈胜利,只凭拳脚和一枚不到寸许的刀片,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膝盖的疼痛几乎难以移位,额上的火辣让她一阵阵眩晕。她决定放弃无谓的抵抗,不如保存体力伺机而动。

      为首的人似乎失却了耐心,转身对随从说了几句未知的语言,然后一甩长麾快步离去。典狱长赶忙上前,打开了牢门。远忆初下意识的向后缩,侍卫解开锁链把手铐和墙壁分开,用粗鲁的动作把她拽起来几乎双脚离地。

      无非两种可能,枪毙或提审。当然前者的可能性极大,远忆初决定出门后观察周遭情况之后再做决定。作为情报师,她寄希望于凭借周围的情况获得些许线索。

      但很快她就发现之前自己的考虑实在是太乐观。

      被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拖出牢房,强烈的天光有些刺眼。温度很低甚至有些寒意,不像是夏季中国平原上该有的温度。远忆初垂着头,只转动眼珠观察最大视野里的一切。周围方圆只有牢房是成型建筑,方才余光看到它的外围是木质的,几根通体的巨型原木构成建筑的鱼骨。但从里面摸到的冰凉触感,显然不是木材,而是水泥一类的东西。

      其余的都是形状各异的帐篷,在白色幔布上面涂画有和壁画风格一致、颜色更鲜艳的彩绘。其中有一个帐篷是黑色的,较其他大了不止一倍。周围圈了一圈篝火,再看帐篷上的图案让远忆初愣住。

      画面主要角色似乎在跳舞,两只手举在空中,单脚支撑,重心偏移,脸上似乎带着一个巨大的面具,口眼都奇大无比。头饰是三根乌色的长羽,一袭黑袍。而他身前有一堆篝火,熊熊燃烧。他对面的篝火之后,跪着众多人,穿的皆是有牛或禽类图腾的单色素衣。

      巫傩。

      从画面上,远忆初只能想到这种驱鬼祭祀的仪式。这让她疑惑更甚,不过还是想着,这可能是个土著民族,仍保有这种风俗。

      迎面走来一列巡逻的兵士,虎纹皮毛斜裹在胸前。腰间挎着剑,手里拿着兵戈。远方能听见大队人马的呼号声,听上去距离不远,可是人数必然不止数百。有哪个土著部落能拥兵操练、而且鲜明的文化特色显然已自成一派。

      见她东张西望,卫兵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压住她的背把她的头压低了些。他们交谈了些什么,其中一个松开钳制,一块厚布套在她眼睛上。

      到达最终地点之前大约又走了三四分钟,她被扯下眼罩一把扔在地上。膝盖撞到地面的时候疼的她几乎想开口骂人。

      环视四周,应该是比刚才布满巫傩仪式印花的帐篷还要辉煌上数倍的大帐,但又不只是以幕布为材料。还有以黑红为主色调的地毯,不过材质和认知中的地毯有些许差别。可能是动物皮毛经调色绘画而成,在两张皮毛拼接的部分可以看到些微的接口,不过这应该是主帐,所以拼接的痕迹细微到可以忽略。在毯子的尽头有三级台阶,坐在正中的人望着自己。

      远忆初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住。

      那是个带有鲜明少数民族特征的男人,和刚才来过监狱的人一样,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多岁、容貌俊朗,但显得更孔武。入鬓的剑眉之下棕色的眼眸如鹰般锐利,但带着戏谑和玩味。强壮的手臂裹挟在黑色的长麾,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如狼般野性。

      虽然神色完全不同,但眼睛实在是和林饮有几分相似。琥珀色的虹膜,微微眯起便深如湖潭。

      在他的肩上站着一只金雕,筋肉和翅膀比例十分完美,一动不动训练有素的模样。这个部族有以禽类为图腾的传统,可见男人的地位应该很高。

      刚才来过监狱的男人在远忆初身前,单膝跪下面对坐在高座上的男人行礼。用他们的语言交流片刻,王座上的人突然笑起来,把目光转向她。

      “你可知道我是谁?”他的汉语比刚才在监狱里的男人要差一些。
      远忆初摇头。

      “你是汉国的探子。”男人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汉国。远忆初微微一愣,但她转念猜测可能是其他国家的一些土著民族对中国的别称。

      “你不愿说也没关系。”男人站起身,用极慢的步伐踏下台阶,“这是你的东西?”他走到远忆初眼前,手里递过两枚银链——她和林饮的特工号码牌。他们特工以防在执行极端任务牺牲、身首异处或面目全非的情况,在脖子上和脚踝各有一枚号码牌以供同伴知晓身份。

      远忆初终于开口,“他在哪儿?”

      方才到监狱的男人听她开口警惕起来转身,而从高座上走下来的男人则目光狠戾起来,但只有那一瞬又归为平复。他重新收起号码牌,“果真是汉国人。刘彻他还没够吗?”

      汉国。刘彻。

      她面露疑惑,这两个词汇若是连起来,那么她只能想到历史中某个朝代的某个帝王。这里的情报究竟有多落后,难不成真如《桃花源记》所说一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吗?这两千多年的时差也太夸张了些。

      男人始终用他那双和林饮极相似的眼望着自己,比绑在手上的绳索还强力地摄缚住自己。

      “汉国很久之前就灭亡了。我们不是探子。”远忆初偏过脸不去看他,用余光看向一旁。周围一共有三个侍卫、加上去到监狱里的男子和面前这个人一共五人、身材皆高大强壮。

      “灭亡了?”那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浅色的虹膜在灯火之下更加明亮。然后大笑出声,“昨日晌午才收到刘彻遣人送来的劝降信。今日便灭亡了?哈哈哈。”

      昨天收到了……刘彻的书信?

      一瞬间如迷雾坠蹬,碎片式的信息涌入她眼前;
      形状古怪如彝文的字体;
      出现在纹饰当中的古老巫傩仪式;
      手执冷兵器操练的兵勇。

      以及那时所见的、昆仑山中未知晶体……

      男人一挥手,身旁的侍从拿来一卷丝帛,一把甩在自己眼前。上面是她不太熟悉的文字,是篆文的一种。柔软的金帛扭曲地折叠在自己眼前,遮遮掩掩无法完全看到。

      但在整篇书信的结尾,天子印章。年号——元光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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