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温柔地杀死没有名字的我》肥夷

2、选器入府（二）

　　七皇子李南星肯定是不喜欢我的，不然他不会打我，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府中，还给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我也琢磨不透。院子好小好小，有一棵歪脖子的槐树，周围稀疏的紫竹将院子掩起来，竹子外的半人高的篱笆形同虚设，不过这里够偏僻，没有人会来在意这一间小瓦房里的东西，不怕人偷。白知微偶尔会来看我，这个令我挨打的罪魁祸首，不好好在家复习今年的科举，整日里游手好闲，混在七皇子府里。
　　他绕着槐树打转，啧啧，下次给你做个秋千，好玩。
　　这话他说了多少回，也不嫌累。我趴着窗，直打瞌睡。他再不走，七皇子又该来捉他去吃饭了。
　　你别赶我呀，我今天和你一道吃饭睡觉，阿星不在家。
　　我一向单独吃饭，没人管我。院子南边有一块巴掌大的菜地，荒废了很久，我收拾收拾，去厨房要了些番薯种下去，来年才能吃到。没人告诉我该去哪吃饭，索性我自己找到厨房，每日拿了瓜果蔬菜，回院子里开伙。
　　白知微瞠目结舌地看着我砍了两根紫竹当柴火，石块垒成的小土灶上有一只别人不要的陶罐，煮一锅菜汤，然后又麻利地将玉米番薯煨在炭火里。
　　他脸上有一种痛惜，目光紧盯我不时塞入灶膛的紫竹片。
　　“你的日子不好过呀。”
　　“没有啊，我吃的挺好。”
　　“我不是说你·······”
　　啃完番薯，我俩的肚皮都圆滚滚的，他带我飞上瓦房，躺在斜阳里消食。
　　斜阳落落余晖，入秋后天变得好快，明朗的天空跳过橙红一会儿就变成了深紫。远山生出带着灰边的云，燕子不知从哪窜出，飞的猛高，又极速落下。时节还不算凉快，但是风里慢慢有了北方的味道，也许不久后就能听见断雁叫西风了。白知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多半是他说，他爹在翰林院修一本前朝古书，劳心劳力，两眼一昏掉下了茅坑，被皇帝责令一个月不许入翰林院，怕熏着那些古籍。
　　“然后我娘就把我赶出来，以免我的运气被屎味冲了。她自个跑回娘家，和舅舅们去塞外打猎。可怜我爹一人，只有老管家不嫌弃他，照顾他日常起居。”
　　他语气哀伤，眼中缺全是笑意。
　　家，家人，白知微的话我听不大懂，那是未知世界的一角，我无需参与。我想的全是另一番光景。母亲大人现在会干什么事呢？会不会和我一样仰望天空，等星星一颗一颗出现。断谷里没有四季，飞雪常常迷住我的眼，可是它星空依然璀璨。家里的一切都令我挂怀，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鸡仔在深深刻在脑海里，时时翻出来，足够我笑上半天。
　　忽然，我的笑被吓住了，一张硕大的冷脸猛地俯冲下来，宛若小画本上的魑魅魍魉，猛地擢住我的心脏。呼吸为之一滞。
　　下刻，冰冷的话语从那张脸上传来：“你笑什么？”
　　我怎能回答，我笑小鸡，我喜欢小鸡，时常被圆鼓鼓的肚子绊着的小鸡。吓，不回答他会不会吃了我？
　　母亲大人，鬼好可怕。
　　“小鸡·······”
　　峰眉似峦，拧成几座小山。那张脸愈发可怖。
　　白知微快活地叫起来：“阿星阿星，你回来啦！”
　　说着就用手挽住李南星的脖子。
　　鬼原来是主人，我还在深深后怕之中，刚吃下的食物顶到喉咙口，一阵阵恶心。索性他立刻带白知微走了。天暗下来，我躺在瓦片上，今日一颗星也无，四周的黑暗仿佛一张缓缓收紧的网，背后的的主人会在我无力挣扎、坐以待毙时悠闲地走出屏障，吸干我的血液。
　　白知微，我不会爬墙，怎么下去呀？
　　第二天清早，我沉浸在攀着屋檐半空悬挂、摇摇欲坠的噩梦中，管家伯伯突然带着一帮人，十分迅速地在屋子旁垒起一间小屋，堆好灶台，安置了各种厨房器皿，我揉着眼，惊奇地看他们进进出出，好像小蚂蚁。管家伯伯痛心疾首地指挥工匠们将我平日的土灶毁尸灭迹，叮嘱我，每天的食材都会有人送过来，如果需要人服侍就告知他。我忙摇头摆手，我只是一个器，我什么都不需要。由此，在很小很小的院子里，有了一间厨房，厨房后面还有满满一囤的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