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温柔地杀死没有名字的我》肥夷

1、选器入府（一）

　　我是器。器皿、器械、器物、器具，器是世间凡具的统称。我的族人都叫做器。
　　我们生活在终年冰雪的断谷，每隔三年谷种的成年男子会被送到谷外，由王族世家挑选，成为他们专属的器。也有因为种种原因重新回到断谷的器，他们一代一代繁衍了部族。
　　我是神武四年初秋来到京畿的。十六岁的年纪，我对断谷以外的一切事物都感到万分好奇，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极北之地一路向南，我躲在马车里，时不时询问照看我们的管教嬷嬷。
　　黄河真的是从天上来的吗？京畿的牡丹花比断谷的无心花更美吗？
　　更多的时候，我在想未来，越是想越想不出个形状来。也许因为，器的未来是主人决定的，对于我们自己，一片空白。

　　我是器，可是器是干什么的，母亲并没有告诉我。母亲说，每个器都有他的用处。
　　那不是和人一样吗？我问道。
　　不，母亲的眼中很痛苦，我们和人不一样。
　　我站在司库的院子里，同行的族人一个个被领走。慢慢，我抱着一点窃喜，说不定没人选我，我就能重回断谷，和母亲永远待在一起。
　　恍惚间，有脚步声走近。紫金艳服扎痛我的眼。有人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想回答，另一人冷冷地嘲讽，“他只是一个器，哪有名？”
　　“不会呀”，提问的白衣青年歪着头略有所思，笑意宴宴，“前日你赠我的莲花鹭鸶纹杯可不就是有名有来由。”
　　“什么名？”
　　“一路连科。”
　　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又是那么好看，穿的衣服我从未见过，仿佛云一般的纹路，流光溢彩。身上还有一股雅致的熏香。我低头嗅嗅自己的袖口，只有淡淡的樟木的气息，一点也不好闻。霎时，有股难过的情绪蔓延鼻尖，我用力抹了抹，尽量淹没在人群的阴影里。
　　“陛下让您挑个人，不如就他吧。”
　　周围气压骤低，紫服者一张口就带着千年不化的冰渣子:“我不要。”
　　“哎呀呀，这是任务。”
　　“为什么是他？”
　　“看着老实呀！”
　　对呀对呀，我内心无比赞同，我很老实的。
　　白衣者对我一笑，这人实在俊朗，我羞得脸都红了。突然紫服者打了我一巴掌，怒气冲冲地拉走了白衣。我捂住火辣辣的面皮，呆若木鸡。耳边司库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二十三号入七皇子府。”
　　母亲大人，也许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