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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喜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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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负美色,犹若怀揣珍宝。花璟说要给潘六儿找枪棒拳脚的师父,并非儿戏。
他曾想,若原著中的潘金莲,有一身厉害功夫,也不至于只能束缚在后宅,菟丝子般依附不靠谱的丈夫。生活艰难,无家可归,大不了学梁山好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落草为寇。
当个女大王,总比日日跟人争风吃醋来得潇洒自在。
吴应卿毛遂自荐,想做潘六儿的师父,花璟嫌他咸猪手,拒了。最后,惊动吴道官,提了提武松可以胜任,这事儿便定了。
潘六儿跟武松学功夫,花璟光想想,都觉奇妙。
原著中这两人可算冤家对头,不死不休,如今看他俩在竹林里,一个认真地教,一个专心地学,气氛和谐,直教人感叹。
起初,花璟也担心武松不知轻重吓到人,后来观察,发现这硬汉子对潘六儿的感觉似乎很好,说话时脸部表情都要更柔和几分,声音也不自觉放轻。
猛虎嗅蔷薇,难得一见的铁汉柔情。
另外,在招宣府时,并非百害无一利,王招宣教潘六儿读书识字,后者聪慧,已识得许多字。
或许王招宣作为他的启蒙老师,过程中手脚不干净,潘六儿不愿再跟随先生学习,只说自己看些书,不识的字问花璟或其他庙里人。
花璟随他意愿。日子一长,渐渐他把潘六儿当做弟弟,用心地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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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进入夏季。武松大马金刀地立在一旁看潘六儿打拳。下盘不稳,手脚力道不足,一招一式本该刚硬利落,收放自如,对方展示出来,却像跳舞——拖泥带水,绵软无力,看得人着急。
换别人,武松早没耐心发脾气骂娘了。可面对潘六儿,他挠了挠后脑勺,迎上对方收招后,希望他夸有点长进的目光,他咳嗽一声说:“六儿,你还要加强基本功。”
潘六儿捏捏自己的细胳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手上总没劲儿。”
武松安慰他:“你多吃点肉,长壮实一些。”
“可我的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啊。”潘六儿很无奈,目光盯着武松手臂上的腱子肉,羡慕道,“猴年马月才能像武二哥这样魁梧啊。”
武松听这话,瞄一眼少年的细腰长腿,不禁心道,长那样一张脸,再像他长一身腱子肉,感觉……好别扭。
“六儿,你慢慢来吧,练武不能急于求成,一步一步扎扎实实,过段时间你手上就能有些力量了。”
“但愿吧——”潘六儿取条帕子擦了擦汗,一大早打拳虽然姿势烂得如同狗屎,但感觉无比畅快。
“六儿——”远处花璟叫他俩吃早饭,潘六儿一听,兴冲冲撒欢地冲过去。武松慢吞吞地跟着,心里琢磨如何请潘六儿去赴他哥哥的婚宴。
潘六儿一靠近花璟便扒在对方身上,不停地将沾有汗水的脑袋往花璟脸上蹭,后者笑呵呵地用手推着,这一幕落入武松眼里,他突地想明白——
只要花小师兄去赴宴,何愁六儿不去?
为何心心念着六儿去,武松也没去想。大喜的日子,不就该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吃吃喝喝,热热闹闹过吗?
因着武松常在玉皇庙,做哥哥的心疼弟弟跑来跑去,再加上说好的媳妇家在清河县,武大郎便卖了原有的老房子,到清河县紫石街典了套合适的房儿,置办些家具,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武大郎照旧卖炊饼。
街坊四邻常见县里开生药铺子的西门庆来武大铺中坐,纷纷传言武二好本事,竟能结交有钱人。再者武家二郎力气大身手好,雄壮的一小伙儿,不容人小觑,自然众人看武大的眼睛便放平了些,寻常跟面貌丑陋的武大说话,多了尊重,少了许多尖酸刻薄。
迎娶新妇那一日,因兄弟俩家中没个妇人,街坊四邻里便主动来了些婆子媳妇,帮忙整治酒菜,陪新妇说话。
家中人来人往,两兄弟忙得晕头转向。武松好不容易抽出身,赶去东门迎接花璟一行人,不料半路遇见西门庆的小厮,说是他家少爷已把人接去茶楼的雅座里吃茶了。
武松连忙赶去,到包厢门外,听得里面闲话,他一把拉住要进去禀告的小厮,低声几句话将人打发了,然后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只听花璟问:“大官人怎忽然善心大发帮助二郎的大哥娶媳妇儿了?我听二郎说,因他在东京打了你的贵客,你对他很不满意。”
西门庆笑道:“我当时太生气。事后细想,二郎也没做错什么。所以为表歉意,就帮帮他呗。”
花璟哼了一声,又问:“听说新妇是看在你面上才答应嫁的,大官人,你的毛病咱心知肚明,这新上任的武大娘子跟你……没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吧?”
“哎唷——”西门庆拔高嗓门,“我的小哥哥诶,你要相信我的一片好心啦!”
花璟:“贤弟啊——为兄也是一片好意,二郎那脾气那身手,谁敢去他家偷吃,他三拳头能送对方去西方参拜如来佛!”
西门庆语气坚定:“没有!我的确爱拈花惹草,不过我跟薛家那丫头清清白白!只是出钱买了紫石街那房子,然后以低价典给武大郎,这样,他娶完老婆,就还有本钱开炊饼铺子。”
花璟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西门庆嘿嘿笑了几声:“咱哥们儿俩,我就直说了吧,我想雇武松长期做我家的护卫。但上次那事儿横隔着,这回我帮他家,他对我一直客客气气的,没见多热切。我摸不准他心中对我是不是还有芥蒂,小哥哥,不如你去帮我做个说客?我见他对你言听计从。”
“二哥,你在干嘛?”
听到要紧处,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且好听的声音。武松扭头见是潘六儿,一愣:“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潘六儿撩了撩覆盖住额头的厚厚头发,回答道:“花小哥哥帮我弄的。他说这叫刘海,挡一挡可以免了别人围观我。哦,他还去找了些改变肤色的膏脂给我,你看——”
说着伸出双手,黄黄的,同他蜡黄的脸一个色儿。
扑闪着大眼,潘六儿笑嘻嘻道:“我是不是丑了很多?”
武松点点头:“还是花小师兄有先见之明,最近县里拐子特别多,专挑容貌好的孩子,你乔装打扮出门,的确有必要。”
他俩说这话,包厢内的两人早听见了。潘六儿一进去,便把方才买的小玩意儿掏出来献宝——
都是些亮晶晶的小装饰品。
花璟看了直摇头。这孩子这一世已不是女孩子,怎还喜欢一些圆滚滚、亮闪闪的珠子、贝壳一类的小东西。
武松注意到西门庆的眼珠子正粘着潘六儿,一脸猫见鱼的表情,便出声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去我家,热闹热闹。”
四人开始动身。到紫石街武大的宅子,花璟一瞧隔壁那眼熟的茶铺子,顿时无语。
先前听着说紫石街,他还嘀咕不会那么凑巧,没想仍跟成王婆成了邻居。
白了西门庆一眼,心道这货明知武家兄弟和王婆微妙的联系,还把人弄来,其心何居啊!
待进门坐下,一个穿着喜庆的婆子捧来瓜仁泡茶,递到花璟跟前,一抬头见潘六儿,眯着眼瞅了瞅,惊疑道:“六儿?”
花璟扭头就见潘六儿的脸刷地白了。他嗫嚅:“娘……你……”
西门庆一拍脑门说:“哎呀,我忘了,这次的保山就是潘妈妈呢!今儿武大娶妻,六儿母子相逢,喜上加喜啦!”
花璟拍拍潘六儿的手背,对潘妈妈道:“现在六儿跟在我身边做事,时日不长,也就没让他回家看看。”
潘妈妈上下打量小儿子,又看花璟小小年纪,容貌像个狐狸精,跟她小儿子是同种货色,就行了个万福,问:“敢问小官人是哪家的哥儿?老身看小官人这装扮,怎像个道士?”
花璟盯住婆子的脸,淡淡道:“我拜在玉皇庙吴道官门下,是他的小徒弟。”
潘妈妈脸色变了。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道:“小师父,能否让我与六儿说句话?”
潘六儿浑身都僵硬了。花璟用眼神安抚他,示意放心大胆地去。
等这对气氛紧张的母子走了。花璟看西门庆的眼神像在看瘟神。西门庆很莫名,无辜道:“诶,怎么了?”
花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你给武大找的薛家丫头真的没问题?”
西门庆拍胸脯保证:“没问题!我真心实意!那薛家虽说小门小户,女儿着实生得俏,但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我要喜欢,完全可以——”
正大吹诚意的某人突然卡住,像是想起什么的光景,垂头端起茶灌了一口,咳嗽一声问:“你怎么老是揪这茬儿?”
花璟凉凉地瞅他,觉得这货瞒了一些话。
西门庆扛不住,尿遁去了。去茅厕的路上,他呼哧呼哧地扇着扇子,心底直骂娘。
方才他想起好不容易说动嫁给武大郎的丫头是谁了。
上辈子他大老婆吴月娘不知从何时起突然迷上信佛,跟县中几个姑子往来密切,其中有一个就叫薛姑子。
这尼姑是个不守清规的贱人。
***
薛姑子青春年少时嫁了个没出息的汉子。她丈夫居住在广成寺前,以卖蒸饼为生计。
因生意淡薄,入不敷出,养不了家糊不了口,这妇人勾搭上寺里和尚行童,整日调嘴弄舌,眉来眼去,干些不要脸的勾当。
庙里和尚感念这位女檀越慷慨舍身,遂时常报之以馒头窝窝等吃食或者一些小钱,实在被妇人掏空了腰包,就去偷供佛的果子点心等素食。
妇人‘自食其力’,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而她丈夫却病死了。
既然同众和尚往来,大概是‘与佛有缘’。妇人干脆铰了头发做姑子,同时还开展一系列副业。
同三姑六婆一般,专一在富贵人家后院行走,看些看不得的秘密,说些不能说的话,干些猪狗不如事——
包揽经事,从中赚取银钱;作马泊六,撮合男女偷情;宣卷唱佛曲,博主家婆欢喜,得些赏赐;给后宅不易怀胎的女子做神秘的衣胞符药。
薛姑子原先在地藏庵,因暗藏县中汉子阮三会陈参政家小姐私通,被人揭发,正好撞在已做副提刑的西门庆手里。
西门庆以‘窝藏男女通奸’罪,将薛姑子褪衣打了二十大板,并责令其还俗。没想薛姑子只是转到法华庵,并未还俗。且经姑子介绍,得吴月娘赏识。西门庆见她在自家后宅出没,怒而驱之。
结果,吴月娘为了衣胞符药,出面护住薛姑子,之后见证符药的确厉害,对薛姑子更是信服。
在李瓶儿死时,西门庆全家忙乱中,这人还能为了独揽经事,跟同盟王姑子闹翻,完全不像她面上表露出的对李瓶儿之死的悲伤,十足的虚假和唯利是图。
到最后,更是为了钱,可以轻易吐露吴月娘怀上第二胎的秘密,将衣胞符药做给潘金莲怀孕固宠。
总之,这是一个眼里只有钱毫无道德可言的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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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没在第一眼把这人认出来,一是因上辈子见到薛姑子时,对方年纪已不小,身子沉重,胖胖大大的,而一胖毁所有,实在想象不出她年轻清瘦时是何模样;二是,这等不紧要的角色,西门庆怎会放在心中。
武大郎上辈子因何而死于非命,历历在目。西门庆直道晦气,原打算给这丑鬼娶个清白规矩老实的老婆,好教武松感念他的好心。
好了,前车之鉴犹在,这一世的薛姑子再偷汉子闹到小叔子耳朵里……
西门庆心中哀嚎:老天爷啦,就武松那容不得他哥哥吃半点亏的脾气,还不得提刀剁了奸夫银妇,然后回头怨他西门庆眼瞎办坏事?
正抓狂,西门庆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耳光响,一愣,循声找去,只见潘妈妈揪住潘六儿的耳朵,骂道:“我说上月你咋没往家送钱,原来是同那秫秫小厮一起给臭道士玩啦!别以为你换个主子,就能翅膀硬了独自飞!小白眼狼!你老娘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从我肚子里爬出来,除非还我一条命,或者把我一刀结果了,否则你好好乖乖听老娘的话!”
潘六儿木愣愣地盯住他娘,嘴硬地来一句:“我和他都清清白白,娘不能血口喷人!”
潘妈妈一听这话,脸都扭曲了。她扬手还要扇小儿子一巴掌,不料手腕子被另一只手紧紧箍住。
西门庆一见小道士花璟也跟来了,不禁心头一乐,暗忖:哎唷,真热闹!
在潘六儿跟他娘走后,花璟便觉不妥。
原著中潘妈妈这人可是个极品。若说家中艰难,日子没发过,将年纪轻轻的潘金莲卖入招宣府,是不得已为之。那么王招宣死后,这婆子费劲儿将十五岁的六女儿从招宣府要出来,转手又以三十两银子的价位卖入张大户家。
这让人无法理解。
既然潘金莲已到可成婚的年纪,作为母亲,完全可以给女儿找个好人家,然后女儿女婿一同供养她。何必做得那般绝,将她卖给一个老色鬼糟蹋?
再就是潘金莲刚弄死武大郎,潘妈妈就出现在女儿家,嚷着女儿另寻高枝再醮。
而等潘金莲真钓上金龟婿,给西门庆做妾,她总在嫌弃女儿不给她图谋便利——衣服不给,银子不给,吃的也不给。却从不想想女儿在夫家的日子究竟过得如何,甚至比不上潘金莲身边的丫鬟春梅了解金莲的秉性脾气。她女儿虽然心狠手辣,可不贪财,也不愿做暗中抠钱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仅存的自尊让她总是光明正大地向丈夫索要钱财和衣物,如此一来,她手里岂能存钱。
花璟瞧潘妈妈回头看是他,一脸凶相张嘴便要怒骂,他冷冷道:“卖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我的人,还容不得外人来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