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瓶吃瓜和当哥》咬虫子的桃花

50、心软

　　玉皇庙的生活，节奏慢，从早到晚，安逸闲散，衣食住行无需操心，且因花璟年纪最小，容貌长得好，庙中上至师父吴道官，下至打杂的伙夫，无不捧着他，迁就他。

　　花璟实在像个精养的小少爷。这一日他闲来无事，晌午饭后庙中散步消食，行至藏书阁儿，正欲拐入挑几本杂书解闷，不想才到支摘窗下，猛可听到一阵动静。

　　他顿住脚，伸头往撑开的窗屉子一瞧，隔着一层纱屉子，隐约见一副书架旁，有两人，半露不露，只能觑个下半截。
　　但正所谓雪隐鹭鸶飞始见——

　　花璟侧耳细听，其中一人嗓音熟悉，操一口风流雅痞的调调儿，轻笑着说：“师弟，你扶稳些。”

　　另一人粗声说：“你小声点！这是书阁儿，莫要人撞见！”

　　可疑的动静不少。

　　花璟眯着眼细细盯了盯，书架底部隐约在昏暗中，依稀有凌乱的衣物。

　　花璟沉默半晌，心道，大师兄这只兔子，咋总爱吃窝边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撞见大师兄和二师兄这档子秘密，勾起这几日搁在他心里的一桩事儿。

　　自从潘六儿跟王逸轩回了招宣府，他总是放心不下。那孩子太合他眼缘，明明没多少接触，却总让他心软。

　　花璟一直觉得，这世间的恩怨情仇、贪痴爱憎，报复或占有的手段千百种，唯有威逼强迫发生的关系，最令他反感。任色心掌控大脑，乃畜生本能。生而为人，贵在心有克制。

　　“唉——”花璟长叹口气，决定下山去县里扁食巷招宣府里走一遭。

　　****
　　招宣府占地广阔，如今仆从甚多，兼王逸轩好结交四方，故而门庭若市，至起更时分仍有客未归。
　　这一日恰是王招宣寿辰。花璟伏在房顶，瞧那庭院一重叠一重，前面王逸轩作为男主人在招待众男宾客，后面林太太作为女主人，款待的各方堂客，均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

　　能够游走在前院的妇人，皆属娼妓之流。花璟瞥了一眼她们熟练的劝酒姿态，与人嬉笑放浪，心想难怪吴道官收到邀请帖子，也借故推了。

　　按道理，宴请宾客，家中小厮谁也不能清闲。花璟找了一圈儿，果然潘六儿换了身齐整衣服在席间斟酒。

　　少年的姿容，艳压全场粉头。许多爷们儿酒酣脑热之际，不住的拿眼睃他，有的伸手去他腰腿掐上一把揩油，有的趁他执壶倾酒入杯，装模作样地捏他的手。

　　花璟看了直皱眉。

　　忽地，有个与王招宣相好的人，一把拉住潘六儿，扬声道：“早听你爹夸你很会唱，今日何不露一两手与我众人下酒？”

　　花璟见潘六儿面上毫无波动，只待王招宣的声色儿。后者哈哈一笑，言含炫耀，向少年说：“既恁样儿，你唱吧。”

　　话落，有一人站立起哄：“不成！似这般唱，在场的姐姐们可不服！既没个装扮也没样儿乐器，太敷衍咱们了！要俺说，不如叫大官儿搽画装扮起来，像个旦角儿才妙！”

　　众人拍手叫好，王招宣拗不过众意，就命潘六儿到身前，耳语一番。
　　这下花璟听不清。只知潘六儿进去后，没一会儿出来，已是妆扮似神仙妃子，一颦一笑，魅惑万千，众客齐齐一愣，霎时鸦雀无声。

　　花璟脸色一沉。别人看美色，他却发现潘六儿身上那套华美精致的女装，从头面到鞋脚，都极为合身，根本不是临时向后宅丫鬟所借，分明就是量身定制。

　　可见，王招宣也好‘制服’那一套。
　　潘六儿先向那非要听他唱曲的客人敬了一钟酒，对方饮掉半钟，就把钟儿塞入少年手中，色眯眯地显然要少年吃残酒。

　　潘六儿一饮而尽，周围人叫好。

　　他抱把琵琶，顿开喉音唱完一曲，众人喝彩，之后接二连三要他吃酒唱曲，眼瞅脸上脂粉都快遮不住酡红，突然从后面走来一个小厮，到王招宣身边说：“爹，娘说小官人哭个不停，叫潘六儿去唱曲哄小官人开心。”

　　王招宣面色不愉，明知胡扯的理由，可太太钧旨不敢不从，于是摇手让潘六儿跟那小厮退下。等人都走没影儿了，眼珠子似还没收回，兀自挂人背上呢。

　　花璟跟到后院，此处与前院相比，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堂客们可规矩得多，除了吃酒闲话，便是听曲儿。

　　唱曲的姐儿也不敢拿出对付男客的放浪姿态，规规矩矩，言语甜净。
　　潘六儿直接绕过众女客，擦掉妆容。那方林太太借故走开，召他来相见。

　　打量一番少年还未换掉的裙钗，她冷笑道：“那老臭虫越来越会玩了。”
　　潘六儿低着头，脸色阴沉如水。美人无论男女，总惹人怜惜。林太太把纤手搭在他肩膀，柔声道：“六儿，你伺候好娘，谁敢欺负你！”

　　花璟听这话，只觉这招宣府快成个臭泥潭，夫不夫，妻不妻，一丘之貉，怎尽想着偷吃。

　　潘六儿低低道：“小的从未做过那事，怕服侍不好，还请娘莫着急，等小的再学一段时日。”
　　林太太竟像个小女儿般撅嘴撒娇道：“六儿，你莫要哄我！你这般聪明，弹词唱曲儿，读书识字，轻轻巧巧手到擒来！如何学个房里活儿，恁呆傻没进步的？”

　　潘六儿：“怕是小的年幼，看不懂……”

　　“你年小，你下面那位可老成着呢……”林太太旁若无人的说起了荤话，“娘与你掏心窝子说，学那东西，光看很难找到意趣。娘知你孝顺，心疼娘，可娘手里也过了那么些人，哪能怵你这小崽子！你别犹豫了，娘来教你……”

　　潘六儿的手盖在林太太手上，忽地勾唇一笑，眼眸里似无限柔情，。

　　他正要开口劝说，那林太太一把握住他的嘴，一手捂住胸口，含嗔带媚道：“六儿，你别对娘笑。你一笑，娘这心就软了，你要天上的月亮，都恨不得与你摘来。”

　　“横竖小的已陪伴在娘身畔，”潘六儿垂眸，缓缓说，“小的不想头次大家都留下不美好的记忆。”

　　林太太小蛮腰一扭，大喇喇地搂住对方的脖子，笑道：“也罢，随你。娘知道那老臭虫私下给了你不少书啊画儿啊，你愿意一样一样看个透彻，就慢慢看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娘不急——”

　　“你爹急着呢。”

　　***

　　夜阑人静。花璟躲在暗处看着潘六儿的背影。
　　少年仅着一层单衣，长发披散，无视夜里露寒，坐于一朱栏上，背倚柱子，一腿曲起，一腿伸展，怀里抱一双平凡无奇的鞋，望着庭中如水月光发愣。

　　花璟隐身靠近潘六儿，认出那洗得干干净净的双鞋子正是去年冬月他随手赠予的，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形容。

　　直到三更后，潘六儿才拖着僵冷的身体，状若行尸走肉，进入房里，裹着被子睡觉。花璟看他依然把鞋子抱于怀中。
　　花璟足足在潘六儿床边坐到天明。

　　一大早赶回玉皇庙，进入竹舍便碰到早起打拳归来的武松。对方唱喏后，忽地说：“花小师兄，我哥哥下个月娶妻，要办几桌酒席，你若无事，可否赏脸一来？”

　　花璟心情低落，也未细听便点头应允了。吕钟阳对玉皇庙后山了如指掌，知他一夜未归。过去一段时间，两人处得不冷不淡，寻常话也没几句。

　　这会子迎面碰上，吕钟阳瞥见他浑身湿漉漉，一眼辨出是露水沾湿的，待他规规矩矩地行完礼，一把将人拉住，淡淡问：“你一宿未归，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