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衣花开》素闲

17、暖暖的

　　1998年 Y市南城枫港中学
　　林盼盼平日里因为温柔和顺，在班上颇有两三名男生向她示好，另外还有几个追捧杨晓艾的男生要走她的路子送点小纸条小礼物，所以她对于和男生打交道很有几分心得。
　　“温默筠，没想到你的数学也这么好呀？”她双手交握抵住下巴，清汤寡水的面容因为一抹满含崇拜的笑容亮了起来。
　　温默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数学一般，不会的题也很多，所以向尚都给我讲过。她这几天心情不好，我能复述的就不必让她再讲一遍了。”
　　林盼盼略有些心虚地看看他的脸色，像是在评估他是否清楚向尚心情不好的原因，但是因为心想向尚一定不好意思家丑外扬，所以在心里先认定了温默筠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于是笑笑继续搭讪：“你对向尚真好……”
　　温默筠也淡淡地笑了笑：“同学之间，有来有往才正常，向尚在学习上一直很帮我，要是能够为她减轻一点负担，让她不必面对她不喜欢的人，对我来说也是举手之劳——你要问哪一道题？”
　　林盼盼脸色都变了，哪里还顾得上问什么问题？她猛地捂住嘴巴，眼睛里的泪珠正迅速集聚，温默筠施施然站了起来：“林盼盼同学，你怎么了？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那么真的是对不起，我刚来这里不太了解你的性格，所以要是哪句话说错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然你这样三天两头哭着跑出教室，其他班的同学会以为我们班风气不好，老是欺负同一个同学，还是女同学，这样会影响我们班的风评的。”
　　他顿了顿，又说：“所以为了我们的集体荣誉着想，请你胸怀宽广一点，千万别对同学的词不达意过于斤斤计较啊。”说完从桌肚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听完他的话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林盼盼：“擦擦吧，林盼盼同学。”
　　这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同学们陆续都回到了自己座位上，温默筠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很多人听到后都在窃窃私语，尤其是温默筠的女性拥趸，大多数平时和他说不上什么话，现在一有机会，连忙抓紧，一个叫刘潇的女生故意和她的同桌说：“是啊，老师都说了做人得心胸开阔一点好，一点点小事就总憋在心里会生病的。”她同桌张怡禾更加不客气：“是啊，林盼盼，我妈妈说了，眼泪流多了就不值钱了。”
　　杨晓艾刚好也在座位上，林盼盼是她的跟班，温默筠是她想接近的人，权衡一番后她很快做出选择，走到林盼盼身边，安慰似的说：“盼盼，温默筠人这么好，他说什么都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像林黛玉似的了，这样以后同学们都不喜欢你了。”
　　林盼盼忍着眼泪看了温默筠一眼，他白玉般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眼神淡漠毫无歉意，嘴角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阳光从窗玻璃上折射进来，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这画面如此美好，可她却忽然觉得有点害怕，轻轻推开他递来的纸巾，逃也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候，向尚和林芝拖无可拖地踏进教室，上课铃响了。二人各回各位，向尚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林盼盼的方向，很不是滋味的问温默筠：“你给她讲题了？”
　　其实她心里跟猫挠一样乱七八糟的很不舒服，她跟温默筠同桌这么久，都没想到要温默筠给讲题哎……她好笨，就算温默筠数学不如她，她还可以问语文英语历史地理生物物理啊？林盼盼居然抢先了……向尚恨不得敲自己的头几下。
　　温默筠咧嘴笑了笑：“我讲的不好，她没听就走了。”

　　2016年Z市CBD
　　向尚的咖啡端上来的时候，她发现外带的袋子比平时鼓一些，也没大留意，提溜着出了门，因为她看着王老板安排在八点的面谈，想着自己也就一个小时过一下这几天未读的邮件，不知道老板会追问的事情自己心里是否有数？时间太紧，只好边翻看着每个邮件的预示内容是否写着她的名字，一手按着鼠标筛选，一手伸进外卖袋里拿咖啡，却摸到另一个纸袋，自己摸索一半，她把手突然抽了出来，觉得似乎哪里不对，放下鼠标，两手端过纸袋，掏出两个小纸袋，才发现里面还被塞了两个热可颂，她打开钱夹去找小票，确认自己的确之买了一杯咖啡，多出来的两个可颂，莫非是店员放错了？她看看表，已经七点二十，她没有时间去楼下跟投诉店员出错了，毕竟这时候一千多封未读的邮件等着她，想着待会儿跟老板聊完，再还给店里。
　　王老板竟然没有问她太多工作上的事情，这一个星期，同事们竟然也没有打过她电话征询那些没来得及交代清楚的问题，老板只是漫无边际的聊了很多跟工作不相关的内容，还讲了两个他自己觉得特别好笑，但是向尚高中就听过的段子，这让向尚有点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临时请假回来后老板对她的态度完全不同了，这让她无法判断对自己的工作是好还是坏。王亮不是特别擅长谈心，跟向尚的谈话连他自己都认为是失败的，他作为老板，不光还得管理工作上的事，还要照顾员工的情绪，别人都比较容易打开心扉的聊，但是向尚不同，无论自己怎么引导她朝relax的方向走，她看上去还是一本正经，且貌似对自己的幽默一点都不卖帐。但是他又不好开口直接问：向尚你是不是出事了。于是从自己家里的各种烦恼，读书时的各种快乐，总之他能想到的话题，希望向尚能接上茬，但是向尚一直很谨慎克制地搭话，他知道，这样谈下去，这一整天都会成为老板卖力表演，下属严肃观看的一天，老板以为自己表演的戏剧大家放松一下，下属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闹剧。
　　“Chantelle， Frankly speaking，你好紧张，你也让我好紧张。” 王老板讲完自己儿子十分不成功的幼儿园撩妹经历之后，依旧看不到向尚有半点松懈的迹象，他只好投降了，他差一点就想问：姑奶奶，你到底怎么啦？你倒是说啊？
　　“我可能是有一点紧张，”她从善如流，相当frankly地说，“不过Bright，想必你今天找不只是为了想分享您的趣事吗？如果就这些，那我知道了，我以后会仔细观察体会生活，如果这都是铺垫，咱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向尚以往跟老板的谈话都是直接入主题，但是她今天听了太多老板的八卦，那些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八卦，让她弄不懂老板的思路了，她不想接话，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要接，这太难了，老板说老板娘，她没有伴侣，老板说儿子，她没有孩子，老板说WC的笑话，她倒觉得年轻人有什么好笑的，所以今天王老板到底想说什么，她一直揣度不出来背后的意思，只能强忍疲倦和困意，在心里高唱：简单点，谈话的方式简单点。让我们多一点直接，少一点套路。
　　Bright听到向尚这样的问题，感觉自己已化身汇报工作和逗老板开心的小弟，敢情自己说了一堆，让向尚倒觉得不正常了，他手下只有向尚一个直接的女性下属，他知道虽然工作上跟向尚的沟通都是直来直去，但是说到别的，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不知道是自己表达有误，还是方法不对，他只好投降了：”其实，我就想你们每个人在我这里工作能开心一点，特别是你，Chantelle。” 说着王老板合上电脑。
　　这时候，我不是你的上司，我把你当我的家人，我想知道，你最近怎么了？”王亮问出这个问题自己先松了一口气。
　　“我？没什么……”虽然从亮老板的动作和眼神中，向尚读出来了真诚，但是她很少被人这么关心，尤其对方还是她的上司，所以她简直如临大敌，要是她身上有刺的话，一定警戒地全体起立了；她始终记得，“永远不要把同事当成朋友”。
　　“那，好吧，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吧。”王亮挫败地站起身，给向尚开门的时候，看着她疲倦的脸，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x，向尚。”
　　木讷的老板似乎在安慰自己，向尚不否认她有一点感动，但她克制惯了，只是点点头：“我真的没事。”因为有事的那个人，已经不再需要任何帮助了。
　　向尚从王亮的办公室出来，疑惑的看了看整个工位周围，也没发现其他同事的异常，但是，王老板的表现，让她总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走到座位上，打开电脑，竟然有弹出王亮发过来的一长段即时消息：
　　“向尚，如果有事等你想说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其实大家都很关心你，最近好几个人同事来问我你怎么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大家共事这么多年，虽然只是同事，但是我把你们都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你来我这里也好几年，怪我平时对你关心得不够，这样突兀的问你可能一时也说不出来，但是我希望你能开心起来，轻松一点，工作虽然很重要，但是绝对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年你跟着我，business skill 我已经倾囊相授，也相信你现在足以胜任任何我交给你的任务，但是人始终不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也得有检修的时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几天假，或许好好休息一下对你更好。”
　　看着自己走路不到十步路的功夫，亮老板竟然能敲出这么多字，她甚至怀疑是他一早打好的，只是刚刚怎么都没问出口，这时候直接发过来而已。
　　但是这也是工作六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亮老板发来跟工作无关的内容，其实在她心里虽然一直牢记古训，不把身边的同事当成朋友，但对于一个没有生活只有工作的人来说，“同事”的意义也是非凡的，因为，家人里除了爸爸，其余人对她来说，感情都相当复杂，这些同事早就拥有了和家人相差不多的分量，他们每天相处的时间也超过了家人和朋友。她只是不会说，但是每一次无论说的工作上的难题，她都会主动的去帮忙，杂事她也从不计较的揽下。跟这帮人混久了，谁又不是默默的相互之间做些实事去温暖彼此呢？
　　她打了两行字回复过去：“我知道，谢谢，最近有个很好的朋友出了意外，我还好，你放心。”
　　王亮看着简单的两句话，知道这就是向尚的一贯风格，惜字如金！但是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至少知道了原因。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种老怀大慰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这老板当的也是蛮凄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