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龙枝

24、24.有意无心(3)

　　本来，如果没有这个变故，龙凌他们也许会在阳秋城再停留几日，多补充些物资再离开，可傍晚时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从边西传来——战争开始了。
　　这场战争实在压抑太久了，久到让人几乎快要忽视它的存在。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发生的时刻，它却不期然到来。

　　北隆国西北面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匈奴人倚北而居，早已发展了不知道几百年，这个马背上的民族是草原上绝对的霸主。
　　匈奴人与北隆人生活习性不同、生活环境也不相同，这样的两个民族是不怎么容易产生冲突的，然而却因为一条水脉联系在了一起。
　　边地少水，整个草原最大的水脉——格木河的源头正处在北隆境内，而且格木河水也同样是北隆国边西百姓的生之所系。
　　这样一来，相当于是整个匈奴族的命脉掌握在了北隆国手里，而这条命脉对北隆国来说也同样重要。
　　风调雨顺还好，若是遇上天旱，战争避无可避。
　　几百年来，来来去去，两方阵营因为这同一个原因不晓得损失多少人力物力，还是只能一次次周而复始地重演着历史。

　　“天青，吩咐下去，即刻整理行装，明天天亮，出城。”
　　“是。”天青嘴上答应，身子并未离开，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主子，陶将军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要不要差人去找他？”
　　“不用了，边西地界他比我们还熟，用不着我们带路。不过，既然他好几天都没有回来，我今晚正好去住他的房间。”
　　“是，主子。”

　　阴雨天气总是天黑很早，因为明日要启程，大家酒足饭饱之后都早早休息去了，龙凌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偌大一间屋子，空空旷旷的，桌椅床铺都维持着入住前整齐的样子，仿佛不曾有人住过，一点烟火气也没有，陶雁衡连一件行李也不曾留下，也许此刻气得返回中都了吧，龙凌在黑暗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战争，对于一个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遥远。
　　虽然在历史书上可以常常读到，亲临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面对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任谁都会感到恐惧与兴奋。
　　可是，战争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不是好选择。

　　陶雁衡在子夜十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毫不意外地看到龙凌在自己床上沉睡正酣，于是抽了凳子坐在桌边，借着那一点点廊间的烛火用眼光细细描摹着龙凌的睡颜。
　　夜，很静，很凉。
　　坐在这里却让人莫名安心。
　　坐着坐着，天就亮了。

　　龙凌醒的很早，然后发现了坐在屋子中间的陶雁衡，没说什么就坐了起来，穿戴整齐之后才走到陶雁衡面前，“上将军昨夜何时归来？”
　　陶雁衡不回答，仍然用双因为熬夜而发红的眼睛贪婪地看着龙凌。
　　“占了上将军的床铺，实在过意不去。”龙凌被这样沉重的视线锁着，渐渐不耐烦，可还是好言好语的。
　　依然沉默。
　　“你看什么？”龙凌看着陶雁衡依然固执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阵恼怒，轻喝出来。
　　沉静、沉静，终于开口：“不让我碰你，我就走得远远的，现在连看也不让了吗？”嘶哑的声音，冷笑的口吻，龙凌觉得陶雁衡忽然变得有些陌生。

　　时间却不允许他再继续闲聊下去，因为已经说好天亮时分就要出发。
　　龙凌并不好奇为什么陶雁衡可以回来的这么及时，毕竟身为上将军的陶雁衡在军中怎么可能没有人脉，他们这一行人中与他有关联的恐怕还不在少数，随时打个小报告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不过，这样感情用事的性格，到了战场上……
　　“上将军，以后，国事为重……”临出门时，龙凌忽然停住回头提醒道。
　　陶雁衡跟在他身后轻嗤一声：“切，管好你自己就好。”

　　雨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云层低得仿佛要直直砸到人身上来。
　　泥泞的道路给他们一行人添了不少困难，尤其是龙凌的车架，在这样的天气里行进简直就是举步维艰，尽管车夫经验丰富，可是这样的道路状况，行车速度实非人力可以控制。
　　于是，在陷入泥里数次，又被拉出数次之后，龙凌所乘的马车彻底陷住不动了，任凭车夫如何抽打马匹，车子不能动摇分毫。
　　本来仅乘两人的马车如今坐了龙凌、天瑞、西楼三人不免有些拥挤，马车停顿许久，加上车子后面起了些人声，龙凌知道这次恐怕是陷得深了，决定下车去帮忙。
　　“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车上等着。”说完就跳下车去。

　　“为什么接近凌？”天瑞见龙凌下了车立即露出一副逼问的模样对着西楼。
　　这一路来颠颠簸簸，虽然这马车中的三人表面看去颇为和谐，甚至还谈天说地，但天瑞心里始终扭着一个结，连呼吸都不顺畅。
　　直觉告诉他西楼并不是什么善类，可是他又怕告诉龙凌自己的猜测之后，龙凌会说他小气。
　　正在绞尽脑汁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发现外面正是人声嘈杂，不会有人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而龙凌又恰巧下了车，这样好的机会，让天瑞忍不住开了口。
　　西楼不禁在心底暗笑，这孩子可真天真啊。
　　“我告诉你，接近凌也没用，他不会喜欢你的，凌最喜欢的是天翼哥哥！”见西楼不回答，天瑞步步紧逼。
　　“哦？怎么，他最喜欢的不是你吗？”西楼一面反唇相讥，一面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虽然并不想伤害这个颇有天赋的小孩儿，可是他也不想再和他说废话。
　　天瑞果然立刻住了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西楼抓到破绽。
　　难道，自己真的觉得龙凌最喜欢的人其实是天翼吗？

　　马车外，龙凌正与几个兵士奋力推车，无奈几个回合都不能让马车彻底出坑，总是刚刚走到一半，又滑回坑底。
　　陶雁衡骑在马上眼神却跟着龙凌，看到他的靴子踏在泥泞的路上，被湿成墨色，衣袍的下摆更是脏得一塌糊涂，只觉得那些污渍格外扎眼，更觉得那靴子不应该在这样肮脏的地方停留，于是一个翻身下马，加入了推车的阵营。
　　他这一举动叫队伍里的兵士们看的瞠目结舌。
　　在军中谁不知道上将军陶雁衡最为好洁，每次下了战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连他的军帐都是从来禁止他人入内，曾经有个校尉就是因为擅闯他的军帐被重打了五十大板，最后落下了残疾，不过，由于上将军战时勇猛、无人匹敌，倒是没有人敢在这件事情上乱嚼舌根子。
　　可是现在，他竟然踏在这泥泞的水坑里推车！
　　本来龙凌下车已经让他们够惶恐的了，如今陶雁衡下马更让他们吃惊。

　　添了一个人，应该更容易推车才对，可让龙凌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这马车好像变得更沉了呢？
　　其实，是因为大家的心神被分了去，都在心里思量着上将军如此反常的原因。
　　陶雁衡倒是没有察觉其他人的心思，不然那些人恐怕通通都要挨板子了。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车轮，然后从路边拣了两块石头垫在车轮前面。
　　龙凌见状不禁“呀”了一声，怎么忘了这一点呢，果然是越活越回去，连这个在现代基础到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都忘了。
　　准备充分之后，众人的心思也回归过来，大家喊着“一、二、三”终于把马车推了出来。
　　一举成功之后，众人都很高兴。那些会说话的纷纷开始称赞陶雁衡的才智，陶雁衡闻若未闻，冷哼一声又上了马背，仿佛在地下一刻也不愿多待。
　　此番行动让大家对龙凌的看法有了很大提升，在陶雁衡的衬托之下，这个凌王爷简直就是性子温和、谦逊有礼，加上他还不顾千金之体与他们一道推车，如此亲民的好王爷，与他们想象中的可大不一样，此乃后话。

　　由于要赶时间，住宿的地点就再不能保证了，这夜，龙凌一行人选择宿在林间。
　　这片荒凉的树林离此行的目的地——瀚云关不过两日路程，虽然前线战事未明，不过经过一番旅途劳顿总算马上就要到终点，大家不免都懈怠起来。
　　越往北走可以明显看到地面渐渐干燥起来，枯草也渐渐稀了，若是风大甚至能卷起细沙，打在人脸上生疼。
　　龙凌忧心渐起，如果干旱到这种程度，那战事的惨烈恐怕是无法避免。毕竟，人为了生存，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
　　于是乎，这一行各有想法的众人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危险正悄悄潜伏在周遭浓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