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吧魔王大人]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关东血

30、番外：撒旦SIDE·下

　　因为实际上并不曾通过ＧＡＴＥ在人界与魔界之间往来过，撒旦与艾谢尔都没有察觉，那略微有些漫长的隧道旅行其实将他们带往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星球。到达那个星球后，他们惊愕地发现，由于这个世界没有魔力，他们失去了恶魔的外表，模样与体能也与弱小的人类等同。没有魔力就无法返回，他们只得动用了一些手段，获得了这个名为“地球”的世界的常识，并为了积攒力量而努力生活下去。
　　经历了种种艰辛，两“人”好不容易在这个叫“日本”的国家安顿下来，并每天为了衣食住行而疲于奔波劳作。尽管从未忘记征服安特·伊苏拉的宏愿，但人类的身体需要吃饭，导致他们的每天都过于充实，零碎的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等到他们完全适应了人类的生活，大半年已经过去，冬去春来，他们还是找不到什么快速恢复魔力的线索。
　　其实要说魔力的来源，撒旦心里是有数的，但为了避免引发混乱，他在魔界时就没有把真相告知任何人，也不清楚其他恶魔是否知晓。总之，如果想要高效地恢复魔力，撒旦知道应该怎么做，却不是很想采取那种手段。他在人界通过书本学习了不少人类的知识和语言，却几乎没有对人类社会生活的切身体会，在来到地球之后，倒是迅速就融入了进去，感到人类的文化与恶魔有着天壤之别。
　　因此，比起急匆匆地收集魔力回去，他倒更想就这样从参与的角度体验人类的生活，以便在未来能更好地统治人界。反正对恶魔们和整个魔界来说，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的时间，都完全不算什么——当然，前提是身为统治阶层的他们能够安然度过这段时间。要说能对此构成威胁的，主要就是勇者一行了。
　　就好像提醒他这一点似的，在第二年的春夏之交，勇者艾米莉娅就再次出现在撒旦面前。经历了惊慌失措与一系列混乱的事件后，他发现勇者也失去了充沛的力量，总算战战兢兢地暂时松了一口气。在警察局门口与她分别后，撒旦试图像一如既往般回到家中，并未对艾谢尔提起这件事，但看着他照常忙碌家务、完全没有察觉危机将近的模样，不禁后怕地回想起那个人类女孩的种种。
　　如果她有足够的力量，撒旦丝毫不怀疑她会立即杀死自己，毕竟她在不到一年之前还与自己性命相搏，也确实杀死了自己的三员干将以及无数部下。想起已经逝去的三个恶魔大元帅，撒旦的心情又是一阵沉重。由于魔界曾经的混沌局面，恶魔大多看轻生死，仅仅一百多年的和平还不足以将他们的心态彻底改变。但撒旦正是立誓改变那种状态的人，也的确做到了，在这样之后再有多个亲近之人死于非命，不能不让他哀伤。
　　不过他也并不因此憎恨勇者艾米莉娅。魔界的规则就是成王败寇，战败而死亡是理所当然，因此没有恶魔没有为亲近之人复仇一说，只有为了部族雪耻的再战；何况魔王军是人界的侵略者，人界一有实力就打回来简直再正常不过。而且他也了解人类的复仇概念，艾米莉娅要杀他们，他不觉得奇怪；当然也不打算引颈就戮，只是就他们现在脆弱的身体和拮据的经济状况，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好在艾米莉娅也失去了力量，即便第二天早上直接来袭魔王城，最终也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中午又来撒旦打工的麦丹劳约她晚上碰头，却声称不打算战斗。就算不战斗，撒旦也不觉得勇者能带来什么好事，可是如果拒绝感觉会麻烦更大，何况她约定的地点是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深夜下班后，魔界之王就算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推着自行车，向明知道勇者所在的那个地方前进。

　　——然后便和勇者一起遭到了袭击。
　　生命危机的时候，撒旦顾不上想太多，凭借身体本能和条件反射，带着艾米莉娅一起躲过了数次狙击。躲在卷帘门后时，他已经能判断出是魔力弹的攻击，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念，但由于紧张的艾米莉娅一直在和他对话，他也只能先把那些暂时没谱的东西放在旁边。等逃脱狙击、并在各方面都超乎意料地把勇者带回家过夜后，他放下收到奇怪短信的手机，才总算从物理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中分出一丝精力，去回忆自己在深夜的遭遇。
　　撒旦对艾米莉娅说，因为察觉不到气息，不知道袭击者是谁，这不算是说谎。就算他对那些魔力弹的使用风格相当熟悉，但一方面，也有不少其他恶魔特意修习过魔力弹的使用，无法仅凭攻击方式就断定就是创始者做的；另一方面，稍微冷静一点点就能想起来，他在当时第一反应到的那个人，已经死去近两年了。
　　所以不会是他。就算感觉再熟悉，熟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和他初遇时就是被这样的无数魔力球包围；熟悉到让自己的思维从这近一年的日常生活中，瞬间回到了还在魔界四方征战的久远年代；熟悉到让自己一时搁置的低沉心弦再次被触动，唯有旁边同样在装睡的最后一位左右手身上隐隐传来的体温，才能让自己安定下来……也不应该是他。
　　只是。撒旦小心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观察着艾米莉娅已然放松下来、发出均匀呼吸声的背影。
　　他和他们，都是被她所杀。生还的自己与艾谢尔，也曾给她所生活的人界带来无数惨痛。
　　事出有因，自己绝不会为已经做出的抉择后悔，只是……不久之前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在自己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睡姿，这副场景让撒旦觉得有几分怀念。
　　但对在场的两人，他都不能说出这话，唯有再次阖紧眼睛，沉沉睡去。

　　次日，撒旦处理完自行车的事，因为被麦丹劳的后辈邀去喝咖啡，艾谢尔又拉着他去买了新衣服又打理了发型，一直折腾到勉强能提前赴约的时候。在咖啡厅中，撒旦意外听到了有关声纳的情报，并再次意识到敌人是有备而来。就好像在证实他的想法一样，正当突然乱入的勇者与后辈吵得不可开交之时，刚刚谈论到的“局部大地震”便再次在他们的身边发生。
　　察觉到地下通道崩塌、大量魔力涌入身体的瞬间，撒旦便立即张开了魔力结界，以免有人受伤，并随后让除了艾米莉娅之外的人类陷入睡眠。与勇者交谈几句后，他开始试图移开崩塌造成的大量瓦砾，同时再次回想起片刻前的地震。
　　这次的声纳毫无疑问也是来自魔力。如果敌人不打算把自身也卷进塌陷，想必是隔了一段距离对自己所在的位置进行精准攻击，而且从“地震”的规模与效果来看，对方的魔力容量与维持能力，恐怕与艾谢尔相差无几。推导出这一步时，撒旦皱起眉头：有这种本事的恶魔屈指可数，而且他们明明全都已经……不，如果结合昨天深夜的袭击，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说不定可以推翻某些并不稳固的前提。
　　撒旦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如果自己的第一反应并没错，如果真的是“他”——实际上，派去西大陆的调查队并没有报告发现“他”的尸体，西大陆人言之凿凿的“斩杀恶魔大元帅”其实都是口口相传，而且大概是大胜恶魔军过于喜悦，在连火葬的消息都没有的情况下，人类就对此深信不疑。而撒旦自己，则因为有多个恶魔目睹了亚多拉马雷克与马纳果达的尸体，也没有再怀疑“他”的战死。
　　可是倘若那传闻并不是真相。倘若他通过某种手段活了下来，带着充足的魔力来到地球，又出于某种原因数次袭击了自己呢？撒旦发觉自己一时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得力干将死而复生，忧的是自己的处境因此变得危险。这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刀兵相向，所以撒旦清楚得很，如果自己无法恰当应对，就该轮到对方失去主君了。
　　随着救援车辆和新闻记者大批涌来，大概是看人变多有所忌惮，在所有被卷入的人安全地离开废墟时，对方没有立即追击，而是一直放任撒旦与艾谢尔安全回到家中。艾谢尔没有吸到魔力，气力已经快到极限，做完最低限度的家务后很快就睡着了，留下撒旦一个人瞪着斑驳的墙壁和天花板，理清了他近来在意的所有事情。例如自己与勇者被袭击的理由，人类方的主谋会是谁，“他”为什么会与那个家伙合作，自己有没有什么对抗他们的办法……
　　以及如果事情能够顺利解决，自己在未来，应该怎样对待“他”。

　　胸有成竹后，撒旦终于能安心入眠，并没有想到他刚刚准备好的一切，会在第二天早上就派上用场。再度卷进莫名其妙的修罗场后，在房东的提醒之下，他追着后辈的脚步奔向车站，远远看到塌陷的购物中心，并感觉到一股浓厚的魔力气息。这一次，对方终于无意隐瞒身份，撒旦也在那股略有点怀念的魔力中，将心中那个八九不离十的人选再度落定。爬上堆积成山的瓦砾，他毫不意外地抬起头，对半空中那个有着漆黑羽翼的人影开口道：
　　“哟，路西菲尔。旁边是你的新朋友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如他所料。他猜中了各种事情的原委，而其后不像样的凄惨战斗也在预料之中。对手与自己的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他唯有穷尽这数百年来对路西菲尔的了解，用自己的性命作一把豪赌：成功，则足以逆转战局；失败，则唯有万劫不复。
　　他成功了。从路西菲尔嘴边夺来的魔力，拯救了他自己与艾谢尔，拯救了勇者与后辈，拯救了桥上桥下的千百个人类。至于有没有间接拯救更多魔界的恶魔？败军之王不敢妄言。他只能用双手撑着高架桥的碎块，望着艾米莉娅与路西菲尔的战斗。起初还能算旗鼓相当，随着艾谢尔加入战局分散了奥尔巴的战斗力，撒旦才骤然察觉，初次令自己几乎失去一员大将的战斗，正在自己面前重演。
　　而他不想看到那一幕重演。因为这一次，艾米莉娅恐怕不会再大意，奥尔巴也无法再来救他了。
　　想要手下留情，唯有亲自出手。在银光闪闪的圣剑将堕天使逼入绝境之前，撒旦放下了高架桥的碎块，将所有魔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随便找了个半真不假的理由，把艾谢尔与艾米莉娅的战斗职责都揽于一肩。在他压倒性的实力下，艾米莉娅也懒得赶尽杀绝，魔王撒旦最终仅凭魄力，就兵不血刃地令奥尔巴与路西菲尔伏于脚下。
　　事件终于平安解决，撒旦偷偷松了口气，与余下几人及之后赶来的勇者同伴插科打诨了一番后，找借口将其他人赶去魔王城，现场只留下魔王军的高层们。第二次被背叛，撒旦不是不生路西菲尔的气，但是心知对方就和第一次一样有足够的理由，无须对方再来提醒自己一次。
　　而更重要的是。撒旦望着躺在地面的高架桥碎块，向路西菲尔与艾谢尔伸出双手，并将他们递来的手用力握住。右手握着的是艾谢尔，细长瘦削，温和顺从，在用菜刀和扫除用具的位置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左手握着的是路西菲尔，娇小如初见，纤细柔软到完全不像个战士，在他的掌心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好像随时要滑脱出去。
　　撒旦又将左手握紧了一点，感觉那只手像是放弃了挣扎般一点点稳了下来，这才满意地翘起了嘴角。
　　他的手中，不仅仅是一个叛将。那是他少年时的玩伴，是他青年时的亲朋，是他霸业的起点，是他最为信赖的战士，是他知得失的人鉴，是他坦诚相待的同僚，是他无数次与之共同出生入死的密友，是他三百余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由于疏忽，他在上一次大战中未能及时赶到，几乎失去了这个人。
　　而今天，他是何等的幸运，竟能失而复得，又一次得到握住那只手的机会。
　　这一次，再也不会松开。

　　番外撒旦ＳＩＤＥ　——完——